518 你是吸血鬼还是僵尸？

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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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和僵尸都是西方魔幻传奇故事里边，比较常见的神奇生物。

之前听过一个关于吸血鬼和僵尸的解读，说这两种怪物其实影射的是工业革命之后，社会中的两个不同阶级：

• 吸血鬼是有产者。最著名的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巴伐利亚的贵族，住在城堡里，靠晚上吸食少女的鲜血永葆青春。还有一个女吸血鬼伯爵，看，也是伯爵，靠使用无辜少女的鲜血沐浴，来永葆青春。总之他们都是贵族，他们往往希望维持一种古老的统治秩序。
• 而僵尸呢，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但一般泛滥成灾的时候，总会有大批的僵尸从墓园里爬出来，那乱葬岗上就更多了。所以僵尸更可能是无产者，流离失所，没有固定住的地方。单个僵尸木讷迟钝，看似无害，一旦成群，就会毁掉眼前的一切。

我们想说的并不是这样的一个场景，但不妨先把这样的一种解读角度记在心里，接着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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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力学第二定律从高考大纲里删掉之后，就很少有人知道熵增定律了，可能大部分人连「熵」这个字应该怎么读都不知道，读「商」。

所谓的熵，就是一个封闭系统中的混乱程度。熵越大，说明这个系统越趋向于无序的状态，熵越小，说明这个系统内部越井然有序。热力学第二定律所描述的原理就是，任何一个封闭系统中，熵总是在自动增加，或者说，任何一个封闭的系统总是在自然而然地从有序朝着无序的方向变化。

我们把重点放在不同的词上，会对这个定理有不同的理解。比如，我们把重点放在「封闭」。

人体也是一种封闭的系统。如果这个系统放着不管，很快就崩溃了。一个健康人，不吃不喝，生了病也不去医院，那么离死就不远了。但现实中，大部分人还是可以健康地活六七十年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是因为我们吃东西，我们锻炼身体，我们有病治病，不停地从这个系统外部，拿有序的东西来重建系统内部的秩序，让我们的身体维持在一个有序的状态。也就是说，人类存活的过程，就是对抗熵增的过程。一旦系统崩坏的速度超过了我们维修的速度，人体就修不好，人就挂了。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很多科幻小说会把人这种智慧生物，称作「低熵体」。

再举一个更容易理解的例子。夏天很热的时候我们都需要开空调，开了空调以后屋子里面就变得凉快了，那屋子里面的「热」去了哪儿呢？被空调排到了室外。你站在室外的空调外机旁边，会感觉到一股热浪，这股热浪比本来就炎热的室外气温还要热。这些额外的热，就是空调从室内抽出来排到室外的。当然了，压缩机的工作原理并不是这样的，但并不影响我们这样简单粗暴地去理解。那我们可以想一下，空调内机抽走的「热」和空调外机排到外界的「热」，它们的程度是一样的吗？如果不一样，哪一个更「热」呢？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或者说熵增定律，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回答这个问题：空调制冷时「抽走」的热，一定小于它为了制冷而排向外界的热。因为空调在让室内这个相对封闭的系统，温度变得更有序的时候，已经产生了额外的混乱，也就是产生了额外的热量，让室外变热的程度，超过了室内变凉快的程度。空调制冷时产生的额外热量，是哪里来的呢？因为空调要费电啊，空调所消耗的电能中，有一部分因为无效损耗而变成了垃圾热量排到了室外。所以，开了空调室内确实会变得更凉快，但是对室外的环境来说，它整体的情况变得更差了。

视线一下拉远：

• 人类的存活对于有人居住的地球表面来说，可能是越来越有序的过程。可是对地球上其他部分而言，或许是越来越混乱的过程。
• 即便人类未来可以利用外太空的「有序」来维持全球的「低熵」了，对于地球之外的整个宇宙而言，也只会让外太空越来越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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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象一下，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只有一座房子的世界里——房子里开了空调，而你却待在炎热的室外。那是不是等于屋里的人通过空调享受了便利，却把混乱也就是额外的热量排到了室外，让你的处境变得比这个世界上没有空调时更糟了呢？这时候你应该怎么办呢？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赶紧进到有空调的房间里去。

好，现在把这个房间想象成是世界上的国家。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真正发达的国家，生活在这样的国家里，可以享受各种各样的社会福利。而当你在别的落后国家的时候，就相当于你待在了室外。那些发达国家不仅向国内提供了更优厚的福利，同时也在向国外排放着更加无序的垃圾，说白了早期的发达国家不都是靠掠夺落后地区来维持自己的繁荣吗？这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再把国家换成城市。你在一个国家内部，有很多不同的城市。那些相当发达的大城市，就像是装了空调的房间，而农村的各种落后地区，就相当于是没装空调的室外。难道大城市在发展的时候，不会对农村的资源形成掠夺吗？最重要的掠夺，就是人力资源的掠夺。我们经常看到一个城市想要蓬勃发展的时候，总会说我们要吸引人才，因为高素质人才的加入可以提升整体的人口素质水平。那我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才原先待在什么地方呢？这个人才从他原先的地方离开后，是不是相当于降低了那个地方的人口素质水平呢？这不就和空调的工作原理一样吗？

有人说不是的，我虽然不在大城市，但我可以在小城市啊。就好像现在不是只有一个房子，而是有两个房子，一个开了空调（相当于大城市），一个没有空调（相当于小城市），还有人待在室外（相当于农村）。当然是开了空调的那个房子更舒服，可是待在那个没有空调的房子里，也还不错啊。马克思说，事物是普遍联系的，热量也是如此。开了空调的房子，空调外机会向室外排放更多的热，让整体环境的温度升高。而这个温度自然会透过没空调的房子的墙壁，让没空调的房子的室温，也「微不足道」地升高。只要你没有去到那个开了空调的房子里，不管你是待在室外，还是待在另外一个没空调的房子里，你的处境其实都变差了，只不过你未必意识到了。

这就像我们之前反复说的：北京的白领因为买不起北京的房子所以被迫离开的时候，他们会去哪儿？杭州的房价为什么会向上海看齐？只是因为杭州人突然有钱了吗？

或者是另外一个场景：瑞士滑雪场的门票，会不会根据你长期生活的城市的平均工资进行定向折扣？在小城市赚小钱花小钱，这辈子不去消费太高的地方转悠，到底是自主选择，还是反正没钱？有人说那我不去瑞士滑雪，或者我干脆不滑雪，总行了吧？问题是，我们聊的是去瑞士滑雪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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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描述某些大城市——比如北京——的时候，我们会使用「吸血」这个词，就是因为这种城市的发展靠的是对周围自然资源及人力资源的掠夺，靠的是行政机构对其在政策上进行偏袒。这样的城市，不仅不会辐射周边区域，反而会像吸血鬼一样把周围地区都榨干。

当然并不是所有大城市都在吸血，还有很多大城市是可以造血的，比如上海，比如深圳。但上海能带动杭州，深圳能带动东莞的前提是，核心城市的发展一定是优于周围被带动的城市的（车厢跑再快，也是跟在车头后面跑）。

「贫富差异」和「水涨船高」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呢？为了心平气和，我们脱离中国，来到国际视角上——类似于欧洲和非洲——贫富差异确实越来越大，可是非洲受益于欧洲的发展和辐射，使其落后地区的生活水平也确实得到了提高。下限一直在提升，只不过上限提升得快得多得多。不光是快，还早。欧洲富了多少年了，非洲什么时候才真正开始有机会发展的？

现在问题就来了，如果我们是投胎在非洲的非洲人，美国的高速发展，对我们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这取决于我们是什么样的非洲人。

• 如果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离开非洲这个环境，那我们当然希望这个环境因为周围的发展也能水涨船高，哪怕贫富差异被拉大。
• 但如果我们是有能力离开非洲的非洲人，那这个时候，早点去到更好的环境，对我们来说才是更优的选择。单纯从人均 GDP 来排序的话，哪怕去不了美国，能去欧洲甚至能去东亚都是好的呀——广州的那几百万黑人就是这么想的。

我们不妨把那些可以去到更好环境、享受更好福利的个体，称为吸血鬼。而把只能留在相对差的环境里，被迫忍受贫富差异增加、期盼整体水涨船高的那部分人，称为僵尸。实际上这个身份是相对的，也是可以转换的。一个差环境里混得不错的的吸血鬼，通过追求更好的生活，跑到了更好的环境之后，发现自己在新环境里变成了较差的存在，相当于变成了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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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僵尸未必是坏事。

在任何一个环境里，没能力改善环境却又能坐享他人改善环境后带来的新福利的个体，永远是最省事的人群。当然了，前提是环境真的在持续改善，要是遇上衰退，那就成了最惨的群体。

同样，在任何一个环境里，整体素质最高的那群人，一定是在公共场合中感受到最多不便的，因为他们最「事儿逼」。最简单的例子，你去商场电影院看电影，如果你想要好好享受观影体验，那么你就很怕遇到一个没素质的嗑瓜子的、玩手机的、大声聊天的、陪孩子唱歌的观众。但如果你自己就是一个没素质的人，那法制社会里，永远都是其他人害怕你。只要把自己变成一坨狗屎，肯定没有人愿意随便踩在你头上。

• 所以从最自私的角度来说，我们也应该努力。先通过努力，让自己从当前环境里的僵尸进化成吸血鬼，然后跑到更好的环境里去，在新环境里扮演僵尸，让自己成为那个更好的环境里素质最差、所以生活最省心的人。
• 假如还有更大的追求，那就在新的更好的环境里，充分利用别人创造出来的各种福利，持续提升自己，再次从僵尸成为吸血鬼，进而跃迁到更上一层的更好的环境里去。

如此反复，永无止境。

再回到魔幻故事里，想想吸血鬼和僵尸的眼睛：

• 僵尸即使醒着，眼睛也基本上是瞎的，无头苍蝇或者蝗虫成灾一样成群盲动。
• 而吸血鬼哪怕在城堡深处的棺材里冬眠，却似乎总能瞬间睁开眼睛，躲避飞来的十字架、圣水和大蒜。

结尾强行点题：你呢？你是吸血鬼还是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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