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全文约 5000 字，阅读约需 11 分钟。
写于 202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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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2.11.6】
按调查组最新说明，整理了一下时间线：
附上官方说明链接，供参考。
简单小结：
- 2019.6，当事人确诊焦虑障碍，
- 2020.8，2020.11，当事人两次复诊并服药治疗，后无复诊记录。
- 2022.11.4 当天 10:13，小女(29岁)发现母亲精神崩溃，怕加重刺激故未打120。
- 17:23，定居海南的大女(35岁)打120，但怕刺激母亲，不同意120直接联系当事人或者其身边小女。
- 18:04，即四十分钟后，当事人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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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文章原内容】
呼和浩特的事，公告出来了。
有的人很愤怒，很慌乱，很恐惧。
其实有很多情绪是被自己放大的，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冷静下来思考的。
- 为什么要封控？
这个问题应该不需要讨论了，第三年了，立场不同的人没必要再互相添堵。
- 为什么要锁楼门？
因为「居家隔离」就是个笑话，如图所示：2022.10.29 北京一女子在「居家隔离」期间四处乱跑，导致 2700 人被密接后隔离。
- 难道因为有人不守规矩，就可以锁楼门了？？？
我个人看法，锁楼门显然是不合理的。甚至哪怕是锁楼门，也完全有更人性化的操作方式。
比如图中这种锁法，真有急事，从里面完全无法打开。假如真发生了火灾，外面如果不能及时有人开门呢，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你在防盗门的两片铁皮上，各焊一个门把手，然后中间松松地挂个细条链锁，都要好得多得多——链锁有余量，从里面可以推开一条缝，真有急事，拿家里常用的手钳子剪一下，就能把细条链锁剪断，把门打开。
- 有没有不锁楼门，也能实现封楼的方式呢？
当然有啊，我们小区封过一次，当时是楼里有个阳被拉走了，其他人 7 天不可以下楼。当时就是物业派人 24 小时坐在一楼门口，有人出来就劝返。
- 那事发小区为什么不采取雇人劝返的方式呢？
具体原因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钱的问题吧。锁的成本很低，挂那里就不管了……雇人 24 小时盯着，工资需要一直付，甚至可能找不到人来干这个事。当然，这些都是借口，只要出钱，其实也不需要多少钱，总能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归根结底，是事发小区的措施太粗暴了，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 如果不锁门，能不能挽回悲剧？
这要看是从几楼跳下来的，初中物理。很残酷，但现实世界就是很现实。
- 假如是 5 层楼以下，那么救活还是有可能的；
- 假如是 10 层楼以上，那……
或者换个角度，这么说吧：
- 如果摔「巧」了，连 2 楼都有可能摔死人；
- 但超过 10 层，除非半路上有一处甚至多处障碍物作为缓冲，否则生还几率非常小了。
所以，假如真是 10 层往上的高度，主动跳下来，那么锁不锁门，并不影响生还几率。
因此，不管救护车来多快，楼里住着多少护士，都区别不大。
多嘴一句，护士……也是普通人……无非是多懂一些救助技能，而且很依赖设备。跳楼毕竟不是溺水啥的，假如脏器全震碎了，徒手做心肺复苏没有意义的。
自杀身亡是一场悲剧，惋惜和遗憾是必然的。但没必要在某些意义不大的因素上纠结（比如楼里住着护士……），那只会反噬自己的情绪，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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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为什么自杀？
这谁都不好胡乱猜测，是对死者及家属的不尊重。不信谣，不传谣，一切等到家属认可的调查结论出来了再说。目前官方公告里的说法是「患有焦虑障碍，当晚从12层家中坠楼」。
- 如果是焦虑障碍导致了自杀呢？或者如果是类似的精神疾病呢？
这里说的是如果，那么我们就假设这是另一起无关的事件，纯粹假设。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可以拿「抑郁」来举例，焦虑障碍的症状与抑郁不同，但在导致自杀的后果上是有很大相似性的。
首先，「抑郁」这个说法不准确，歧义非常大。
我很多年前写过一篇免费的：《031 还活着的人，得知道：什么是抑郁症》，供参考。
简单来说，抑郁情绪，人人都有，你不用管，7 天之内就自动消失了。很多乐子人成天说的「我玉玉了」「我emo了」，基本上就是这种情况，不需要在意。
抑郁倾向，是说你的抑郁情绪已经持续一个月了，经久不散。这种情况会渐渐「泛化」，就是原本你是因为A事件而难过，现在你变成看到啥都有点难过，因为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喜欢难过」的人。
抑郁症呢，整体上比抑郁倾向更严重，内部还分轻、中、重级别。
- 轻度抑郁，持续时间更久，可能已经持续半年了。
负面事件都过去 6 个月了，你还陷在情绪里出不来。那么这时的情绪就未必只是情绪本身了，可能已经反过来影响到你的内分泌和脑电波了。要警惕了，自己觉得有必要，有困惑，就主动到三甲医院精神科（或心理科）就诊。
具体怎么寻找靠谱的精神科医生，以及心理咨询师，还有这两种「医生」有什么区别，很久之前写过免费的：《138 做心理咨询，其实就跟捏脚一样》，供参考。
- 中度抑郁，这个靠自己是无法判断的。
因为中度抑郁的完整说法是「中度抑郁症」，重点在于「症」。所有病症，自己判断都是不靠谱的，不管你是要治疗，还是要打官司出具证据，病症都需要专业机构（也就是医院）出具诊断证明。
- 重度抑郁，类似于中度，只是症状更严重。
当然也必须有医院确诊，否则自己或者身边人无法明确判断。
- 为什么自己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因为抑郁症是精神疾病，会影响个体的自我认知。粗糙举例，类似于喝醉的人并不承认自己醉了，因为判断「我醉没醉」的脑子已经迷糊了。
一般来说，重度比中度难治，但中度比重度危险：
- 重度抑郁时期，患者已经失去自主行动的能力了，成天就是躺着，特别低落；
- 但中度抑郁时期，情绪和思维几乎同样糟糕，但更糟糕的是这时患者还有充分的自动行动能力。
说白了：
- 重度抑郁的人更想自杀，但动不了，所以死不了。
- 中度抑郁的人虽然自杀倾向稍微弱一些，但行动力强了很多，所以最有可能自杀身亡。
多嘴一句，这个差异其实很像是新冠病毒：
- 新冠原始毒株虽然致死率高得多，但传播相对慢，所以感染人数少，最终死亡人数相对少；
- 现在奥米克戎虽然致死率低多了，但传播速度快得多得多，感染人数爆涨，最终死亡人数并不少。
说回抑郁症，所以中度抑郁症患者的危险在于，自杀「成功率」是最高的，一定要严加防范。
而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危险在于，随着治疗，症状减轻后，自杀「成功率」却突然上升了——人本来精神不太好，现在精神好多了，结果却自杀了——这种违反常识的规律一定要深刻理解，否则很可能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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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具体到封控期间，问题在于——
如果我们假设的这个例子中，是封控期间才患上了抑郁症或焦虑症等精神疾病，那么封控期间是无法入院确诊的，当事人没确诊过，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确实是得了精神疾病呢？
反过来，如果家属能确定当事人确实患有精神疾病，那说明该精神疾病大概率是封控之前就已经确诊过的，封控期间由于环境刺激而加重发作了，最终夺走了患者的生命。
问：有没有可能，一个健康的人，本来没有精神疾病，在封控期间，由于封控，突发精神疾病，然后自杀身亡呢？
你要说有没有一丝丝可能，那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但你要说现实生活中，这种极端情况的可能性大不大，我只能说就我个人的心理学教育和生活经验来看，可能性非常小。
从「好好的一个人」到「突然就自杀了」，这种极端情况可以认为是某种意义上的「急性精神病发作」，现实中是有这种情况的。
但正因为它的转变极其剧烈，所以往往是面对非常剧烈的负面刺激时，才可能发生。
比如说，突然看到了极其血腥的场景从而失了智，或者听到了人生完全崩塌的消息于是走了绝路。
但即便如此，人的心态转变往往也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更可能的情况是重大刺激后，心如死灰过了几天，突然有一天自杀身亡。（这时只要家人能盯紧了、陪紧了，一般都可以化险为夷）
为什么说直接自杀可能性不大呢？大概是因为以前经济水平低、生活质量差，活着也没啥意思所以死就死了。从中国的自杀数据上来看，农村妇女（喝农药）自杀的情况就远远多于城镇妇女，这就是经济水平和自杀率负相关的例子。（另：中国男性的整体自杀率是女性的 2 倍，这应该是性别差异导致的）
现代社会，生活一天天好了，遇事就直接自杀的情况，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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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我们假设的场景中，如果真有人封控期间精神疾病发作自杀了，那么大概率是——
（注：这只是假设场景中的一种推测，并不能代表案件中的实际情况，因为案件当事人到底是因何自杀，目前尚未结论）
早在之前，当事人就已经患有明确的已经确诊的精神疾病，而且程度大概率是在中度及以上，甚至有可能是重度（因为如上所述，重度转中度时最有可能突然自杀），并且有长期规律服药或其他治疗的经历，以便把病情控制在相对稳定的水平上。
为什么说重度转中度最有可能突然自杀，就不能是轻度转中度然后自杀吗？
你可以自己推理一下：
- 小P原本是重度，成天脑子里就想自杀，只是身体动不了，现在能动了，自杀概率为 p；
- 小Q原本是轻度，没怎么想过自杀，现在加重了，开始有自杀念头，自杀概率为 q；
那么 p 和 q 哪个可能性更大？当然是成天琢磨自杀的人更容易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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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控期间，有两个主要因素会影响精神疾病患者：
- 一方面，可能某些处方药断供了。
处方药，尤其精神类药物，一次一般只能开一个月甚至半个月的量，一是为了安全（防止大量服药自杀，或者倒卖精神类药品），二是为了督促患者积极复诊（人类的精神医学还非常初级，所以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个体差异极大，需要根据患者反馈来频繁地调整药物类型和用量）。
但在封控期间，就医是比较困难的。要是物流也断了，那线上买药就算有处方也没用了。我私信里经常遇到被迫停药的抑郁症或焦虑症小伙伴，一般情况下只能病友们私下互相调配「库存」，又或者打听打听就近有没有可以开到药的地方，设法去取。
疫情已经第三年了，我自己了解到的，很多地方都出台了慢性病处方药的新规定——允许患者凭处方，一次多开一些药，可能原先一个月现在两个月之类的。希望各地医疗系统都能重视起来，精神疾病也具备慢性病的特征，需要长期规律服药，一旦被迫断药会对健康有很大不利影响。
（注：这里面有些事哪怕出于好心，也有违法风险，所以万一遇上假冒患者的骗子来骗你帮违规开药，就麻烦了，热心网友请自行判断）
- 另一方面，人脑是喜欢新鲜刺激的。
从人类婴儿总盯着新东西看就能理解这一点。
对比狗的话，狗一辈子吃一种狗粮都无所谓，人只要几天不换饭菜就腻了。所以封控期间，外界刺激变少，活动空间受限，生活单调重复，也有可能导致原本就有精神疾病症状的患者进一步恶化。
精神疾病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自知力、自控力明显下降。极端情况下产生幻觉，说胡话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症状轻一点的也会对自己有很多负面想法，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就像喝醉的人本来就走不了直线，要是旁边还在刮大风狂吹，那摔倒是早晚的事。这就对患者的亲属提出了更高的陪护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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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避免因精神疾病而自杀的悲剧？
有很多可以说的建议，很多很多，感兴趣的特别是家人有这种情况的，自己可以找本《变态心理学》教材（这里的「变态」是区别于「常态」而言，不是日常口语中那个意思）或者《精神病医学》方面的专业书来看。
（注：患者，尤其是中度及以上的患者，自己看这类书的意义不大，因为喝醉的人无法自己把自己扶正，患者自己还是积极求医更靠谱，千万不要自己修仙度自己，刚愎自用盲目自信，否则很可能会变成「爱与自由」那样走火入魔的伪心理学神棍）
但不论如何，大样本下小概率事件必然发生，「自杀率」是一个经年累月相对固定的值。
按 WHO 统计的 2019 年数据（于 2021 年发布）
中国的自杀率在全球（有数据的共 188 个国家）从高到低排第 121 位
中国每年每十万人的自杀人数为 6.7
希 3.6
意 4.3
西 5.3
英 6.9
德 8.3
法 9.7
瑞 9.8（瑞士）
澳 11.2（澳大利亚）
日 12.2
美 14.5
韩 21.2
俄 21.6
按上面数据，中国总人口 14 亿，每年每十万人的自杀人数为 6.7，换算出每年约有近 9.4W 人自杀死亡，平均每天自杀身亡的人数约为 257 人。
之前写的旧文《772 又跳楼了，中国自杀率高不高？》，供参考。
只对普通人来说，一个很常见的误区是——说不说自杀，和自不自杀，到底有没有关系？
就个体层面而言，没有关系，你永远无法靠言语来推测行为。
身边真有精神疾病患者的，哪怕不封控，在全球瘟疫、经济下行甚至可能热战的当下，也要充分关注、陪伴，让对方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是根本。
就群体统计层面而言，总把自杀挂在嘴上的，未必就不自杀。当然，总提自己要自杀，这本身是一种「求助」的行为，是一种病态的撒娇，希望得到关注，希望体会到「被需要」，所以多陪伴即可。
而从来不提自杀的，也完全有可能默默自杀……所以预防办法仍然是多陪伴，多沟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说到底，无论对方因何种原因自杀，身边人最重要的就是提前做好陪伴，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就会慢慢打消一死了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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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哪怕自己没有精神疾病，也要提前关注心理健康。
昨天有人给我留言，说「一条条人命变成一个个数据，你发出来轻飘飘的」。
这种心态就非常非常不健康……
就拿自杀来说吧，中国人口基数这么大，虽然自杀率在全球都算低的，而且显著低于全球平均水平，可换算下来一年也有 9.4W 人因为种种原因自杀。这当然是一条条人命，可是所以呢？挨个哭过去吗？平均每天都有 257 人自杀，这对陌生人而言，确确实实就是数据呀。
再说新冠，全球直接死亡人数早就超过了 600W，美国直接死亡人数早就超过了 100W，现在美国平均每天都有 300 多人直接因新冠死亡，你要怎么办？挨个哭过去吗？一天死的就够你一天一场哭满一年了。
别人的生活当然是生活，你的生活更是生活啊！
过好自己的生活，优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再说别的。
- 如果这个社会整体是健康的，那你就应该健康地活着。
- 如果你觉得整个社会都不健康了，那你自己的健康不是更加重要了吗？难道要赌气破罐破摔吗，这么大岁数了，给谁看呢？
有个成语叫「作茧自缚」，放在当下很应景，只不过要改一个字——
作茧自护。
很多事，与你的切身生活并没有关系，真的，完全没有关系。
有人煤气中毒死了，那你在家就不要关着门窗烧炉子呀，家人中毒了就赶紧送医院而不是找人念经啊……所以这个煤气中毒死亡的惨案，和你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A193 唯物者懂个屁，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跳楼自杀死了，那你就……不要跳楼啊……万一家里有至亲有抑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就多花时间陪伴呀，哪怕没疫情没封控这也是你该做的事呀，有什么变化呢？
明明自己的日子过得挺正常的，全球瘟疫、三战期间，能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了，还要怎么样啊，非得去理发店里发癫吗？
发来发去，受伤害的是谁呢？
作茧自护——成年人了，管理好自己的信息源。
微博广场不就是公厕吗？如果你没尿，又不吃屎，那你去公厕干嘛？闻闻香不香吗？
日子要自己过，别和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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