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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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铀事私聊# 有人说我「何不食肉糜」,我试着梳理一下我的思路。
我的所有出发点都是——不至于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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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想可能我们的「分歧」在这里。
- 就是我觉得只要不饿死,就已经是有活路了;
- 但你可能觉得所谓的有活路,应该是能看到向上或者至少持平的出路。
比如你举的那个给市长写信的 50 多岁上海人的例子——我觉得他不能叫没出路,因为他把房卖了找个四线城市,够吃一辈子了。但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因为那意味着阶层跌落——问题来了,他还有阶层可以跌落呢,又怎么能叫没出路呢?
但他的那种预想,或者说我所理解的你想要描述的那种「出路」,也就是人人都能找到向上的进阶的或者至少持平的生活方式,我个人觉得,那是不可能实现的。现在不可能,未来也够呛。我是这样理解这个事情的,与意识形态或社会制度无关,用数学的方式:
全人类的物质财富,当然不是零和博弈,因为我们可以从自然界要到更多。但是,在一定时段内(越短)、一定环境内(越单一),肯定有一部分人的福利提升(越可能)来自另一部分人的福利下降,这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系统性的「剥削」。
简单来说,「帕累托改进」是美妙的理想,但大多数时间它不成立。我觉得更可行的「改进」,是只要能做到大部分人有整体改进,而受影响的小部分人不至于被危及生存,就可以了。因为这样解放出来的那部分劳动力,会进一步解放生产力,先富就能带动后富,靠集权国家进行财富二次分配。
比如新中国到现在,农村的负担都远远大于城市,三农问题这么严重,就是因为系统性地把农村资本转移到工业投入中去了——原因之前说过很多次,就是为了尽快推军工造两弹一星以巩固国防,不巩固国防中国就变殖民地了没办法,所以毛说建国初期「人民生活不可不改善,不可多改善」。是要吃干分净来年继续看天种地,还是勒紧裤带别吃太饱建设社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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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可能农村情况会好转,但这种数学规律永远存在,永远需要在增量财富没有从自然界里产生出来之前,就持续地把有限资源倾斜到未来发展的方向上去——以前可能是农村补贴城市,未来或许是工业补贴科技,又或者是收割娱乐业去发展制造业,都有可能。这时,一定会有某些行业的人,整体下滑,因为他们原本从社会投入中得到的资源「消失」了,转到了重点扶持的产业里去了。个体没有跟上,就落后了,就有可能再也跟不上(因为换行需要很大的成本)。
现在的教培业可能就是这样,假设一个 50 多岁的老教师失去了课外补习的高额收入后,又没能力没精力开拓新的收入线,那么其生活阶层会不会下滑?理想状态当然是再给他找一条新出路,确保所有人都不下滑。但先管谁后管谁呢?现实就是为了更大的教育公平必须「牺牲」这些人的超额利润,因为底层受教育者是真的有可能饿死的,而教培业的从业者相对不太可能饿死。
混到伪中产的人就算开始跌落,能跌成贫农吗?我说得直白点难听点:如果在一线城市生活的有房有车的 50 多岁的人都能在不需要儿女扶持的前提下,就安安稳稳地指望自己的生活继续向上走,或者阶层牢牢地固化住不动根本不用担心跌落,那么好不容易从农村考到城市来的大学毕业生,要如何留在人口容量有限的一线城市呢?农村出生的,就注定要回农村吗?已经享受了巨额房产红利的一线居民,还要占住稀缺房产之后继续去占有更多优质资源吗?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哪个人群更需要政策扶助呢,扶助谁才是社会主义更应该做的事情呢。
这就呼应了:我的所有出发点都是——不至于饿死。钱要给穷人,谁穷,谁就是穷人。欲速则不达,但虽慢必到。说已经到位了,是盲目乐观,说不会到位,也背离了实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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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永远有人要滑落,不管努力还是不努力,很多东西都是时代的馈赠,有馈赠自然就有诅咒,因为短期内一切都是零和博弈。在这个思路之下,我不否认有人的境遇是无法改善的,但我也不觉得这样的事有可能完全避免。国家能做的,就是兜底,就是不管具体哪个行业哪个人群因为什么原因滑落了,不会饿死,先要做到这个,就能摆脱「赤贫」的原义。
赤贫的原义,意味着要饿死人,而现在新中国饿死的人应该少得多了吧。我父母两边的家乡都不算贫困村,但也完全不富裕,前几年真正通路之前,一下雨就是进村烂路、全村泥滩。但村里从来没有一个饿死的,连老人也没有饿死过。不是说没饿死人就值得骄傲了,而是说以新中国初期那么薄弱的基础,现在能做到不饿死人确实已经不容易了。全国都要脱贫了,这是中华民族的整体崛起,还是滑落?
我就是在这样的农村长大的,你要非说我没有「下沉到底层」我是很困惑的,我还应该往哪里沉?水底还不够,钻泥里?因此你要说我是「何不食肉糜」,我是不服气的。你基于对我的不了解来评价说我不去了解农村,这种评价有没有一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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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可以说,嘴在你身上,我也拦不住。我以后仍然是这个态度:
我愿意多鼓励大家积极向上,不愿意总是呈现真实存在的不理想,有两方面原因。
一是因为我觉得鼓励向上是真的能让一部分人向上的,而单纯地呈现不理想并不能帮到身陷其中的人,甚至有消费苦难的嫌疑——这是我的想法,当然有可能是错的。我只是解释我为什么不会反复强调自己的农村生活,并不是说人家其他人这么做就一定是在博同情。
这背后的原理无非就是「熵增律」,凝视苦难所带来的内心混乱,这东西不需要任何人做功出力就会自由蔓生,我恐慌过我当然懂《所谓精英与无产》。而看清现实仍然热爱生活的建设秩序的冲动,却是弥足珍贵的调动人类主观能动性的财富。我选择站在后者一边,选择面对一切苦难时都要追问一句「所以呢」,所以我们要怎么办?重点是我们要如何摆脱苦难,而不是停在「农村好苦啊真的太苦了你不懂」这种无病呻吟上面。
二是中国到底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差,真实存在的不理想到底是九个指头还是一个指头,把视线死盯在负面事实上到底是有助于整个社会还是不利于整个社会,要如何发动群众才有可能既改善个体生活又提升阶层福利?
我有我的看法和我的做法,你也可以有你的看法和你的做法。只要最后是为了中国好,那我们没什么可争的,各干各的。如果我发现你其实是为了攻击中国盼着中国不好,那就别怪我骂你喷你甚至当面干你。如果你觉得其实我的做法并不能让中国变得更好,那好,你最好能证明你做得更好,我就向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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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事归根结底,就是是否承认辩证唯物主义的区别。没有扣帽子的意思, 我试着解释一下。
如果能理解辩证唯物主义,那么就能做到两层辩证:一是过去和现在。旧社会是真赤贫真饿死,现在不够理想但至少不是真赤贫了,因为不会大批饿死人了。要看到进步,总不能不停地强调不理想,逼着对方急了问你「那你愿意回旧社会吗」。
二是现实和理想。理想状态下肯定是人人有向上的出路或者至少人人不跌落是最好的,也就是上面说过的帕累托改进。但现实中资源就是有限的,短期内就 100 个岗位分给 200 张嘴吃饭,你说要怎么分,才能体现社会的公平正义。
如果理解不了这些,看到苦难肯定就只能看到苦难。
我觉得你可以说我对苦难的理解「太冷酷甚至太残忍」,可以在这个层面上批判我「何不食肉糜」,会相对合理一些。但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地把我当成是那种没见过农村苦难的甚至「高高在上」的伪精英伪中产,那就竖错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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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其实不理解,什么叫「这是最后的斗争」,是说要到了最后才去斗争吗,还是说这场斗争会持续到最后?
后来隐约明白了,这里的「最后」更像是「终极」的意思。为了解放生产力、解放全人类而进行的斗争,是人类历史上最终极的斗争,是人类的一切意义一切价值一切使命的终点,除它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一切都是斗争,永远要警惕。一切也都需要斗争,永远没有白给的物质。
一战二战冷战贸易战是斗争,港毒台毒疆毒藏毒是斗争,新冠疫情是三战是斗争,基建扶贫教育医疗是斗争,一作一休一茶一饭也是斗争——所有斗争都内化为思想的斗争,「你是谁,为了谁」深入了每一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决定了你在一切斗争中的立场。你意识不到的时候就意识不到,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就很快走向意识形态的面面俱到。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这里的「奋」可以是奋力,可以是发奋,但就是不可以省去。是与人奋斗,不是与人斗,更不是斗人。辩证唯物主义要的是向自然界要财富要增量,而不是单纯地从人类社会已有的存量财富中进行掠夺和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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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过程中,必然要经历这样那样的困难,如何去看待这些困难?首先是实事求是,承认问题存在,以便解决问题。其次就是解决问题吗?不是的,其次是端正面对问题的心态,从事实判断进入价值判断领域——我要如何面对困难?
「有些是实际的困难,在你们打开长春南下作战时会要遇着的,特别在万一长春不能攻克的情况下要遇着的。因此,你们自己(特别在干部中)只应当说在目前情况下先打长春比较有利,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之困难,以免你们自己及干部在精神上处于被动地位。」
学无止境,奋斗亦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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