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爸，妈，其实我是同性恋

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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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写于 2017 年 5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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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有人挂号问我，「如何向父母出柜？」

我的好朋友最近向父母出柜了。征得他的同意之后，我想部分引用他写给父母的信，来回答这个问题。

在开始之前，我想说，「你真的很勇敢」。作为一个准备要向父母出柜的同性恋，在这条相对艰难却又缺少选择的路上，你一定相对孤独地走得更久。相比于你的父母，你应该已经做了更多的思考和准备。因此你也应该更加有勇气，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曾经说过，「子女，其实不仅有在生理上抚养父母的义务，还有在心理上让父母成长的义务。」做一个更勇敢的人，帮助你的父母，像你一样勇敢地面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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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地要求平等

对于有的父母来说，用「晴天霹雳」来形容子女出柜带来的打击，应该不为过。当我们面对一个重大的负面打击时，往往会经历这么几个阶段：

• 否认（你搞错了吧？）
• 愤怒（你怎么能这样！）
• 讨价还价（要不你再改改？）
• 抑郁（我不想理你了。）
• 接受（好吧。）

而人毕竟是动物，情绪反应永远要比理性思考来得快、来得凶。如果能越快平复父母面对这种刺激的本能情绪，我们就能越快让问题得到解决、关系得以维护。这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醒父母，尽量平静地提醒他们，「我们是平等的独立的个体」。

平静，一定要保持平静。如果我们自己都无法平静地面对自己一直在经历的事情，又怎么能期望父母去接纳这件事呢？

这当然很难，甚至不近人情。可是换位思考一下，相对保守的父母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消息时，想要保持冷静也非常非常困难。既然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更久、想得更多、准备得更充分，那我们就有必要更加保持平静，去更好地帮助父母接纳我们。

用自己的平静，把交流努力引导向正确的方向，让父母能更理性地接纳你这个独立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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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可能你的心中怀有愧疚，想一想你在为什么而愧疚。如果是因为你的性取向，马上停下来，不要因此而愧疚。

• 首先，这并不是你的错，因为你没得选择。

『我从来不曾变成一个同性恋者，或者被变成一个同性恋者，我只是发现了这一点。

我是，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没有人需要为此负责，这是一个简单、清晰而残酷的事实，我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取向，一如你们无法选择谁是你们血缘上的子女。

我并不因此而羞耻，也不因此而自豪，我接受了这个现实，接纳了这样的自己，并力图以某种恰当的方式让自己过上符合自我认同、对他人有所帮助并让内心得到安宁的生活。』

如果真的可以选，你为什么不选一条相对轻松的路呢？

『我只想恳请你们做一个简单的假设，倘若我真的可以为自己的取向选择一条道路，我一定会选择那条更轻松更光明的，那条「正常」的、理当被祝福的异性恋之路。

我有什么理由走一条有可能让自己饱尝艰辛、偏见和压迫的苦路呢？

因为我无法选择。

我无法选择我是谁，我只能选择如何去面对自己。我无法选择我会爱上谁，我只能选择如何与他人相爱。我从来不曾寻求不应得的刺激与放纵，我一直在苦苦追求的单单只是真实。』

• 其次，亲密关系的基础是「平等」。

正如我一直强调的那样，「平等」非常重要，而「愧疚」是一种巨大的不平等。你明明不是过错方，甚至有可能是世俗偏见的受害者，你为什么要对此感到抱歉？当你的内心无法再承受这样的落差时，巨大的反弹就会出现。

你会从「愧疚」变成「委屈」然后再变成「愤怒」，「我明明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你们还要像别人那样继续伤害我？」你将再也无法平静地去面对父母的不理解，也失去了站在父母的角度去理解他们的机会。这样的结果只会是「双输」。

你的性取向当然不是你自己的错，告诉父母这一点。同时要告诉他们，也不是他们的错。这就好比，假如你出生时就是一个男孩，而父母却极其想要一个女孩，这是谁的错呢？没有人错，因为没有人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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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是因为爱

• 毫无疑问，你很痛苦，你需要父母的理解、接纳和支持。
• 同样地，父母面对这个事实，可能也很痛苦，作为你的家人，他们同样需要你的理解、接纳和支持。

你是更早知道事实、准备更充分的人，所以你应该更有勇气。你需要足够多的勇气，去向父母传递这样的事实：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爱他们。正如他们将要痛苦，是因为爱你。

作为一个同性恋，其实你并不是没有选择，你有的。你虽然没法选择自己的性取向，但却可以在面对父母时选择，是「坦诚」还是「隐瞒」。

『我向我亲近和挚爱的人们袒露心迹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无法接受自己对他们说谎。

请相信，我完全有十足的能力将自己的天性小心地隐藏起来，骗过亲友，骗过你们，不露声色，为人们带来现世一时的安宁，甚至直至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生命枯萎消亡。

但是，我永远骗不了自己，我永远也无法遏制天性给人带来的冲动和欲望，谎言随时可能被揭穿，这样的安宁永远命悬一线。谎言只会带来更多的欺骗、背叛、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它只会带来终其一生的痛苦。

我相信，我向你们如此地告白，一定会带来巨大的困扰和压力，以及随之而来的诸般痛苦与忧虑。但是请相信，所有加诸于你们的痛苦，于我都感同身受并强乎百倍。

但是，如果将这种痛苦，和让我继续经营谎言所带来的痛苦相比，和让自己的亲人、朋友、甚至父母一起被灰暗的人生裹挟所带来的痛苦相比，和让自己于人不敬、于己不忠、终其一生无法坦然生活所带来的痛苦相比，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现在的选择。

简而言之，我爱你们，所以我不愿欺瞒。而如果爱我，请爱一个真实的我。』

在性取向这件事上，这么「惨烈」地去面对父母，只是因为在乎，因为爱。作为更加有勇气的一方，你如果真的准备「出柜」，那就把这一切完整地告诉父母，不要藏在自己心里。

• 或许你自己知道，但父母并不知道。
• 或许父母也知道，但你并不知道父母知道。
• 或许你猜想父母可能知道，但父母并不这么认为。

人类的思维是不可见的，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猜疑链」是牢不可破的。唯有「沟通」，真诚地、平等地、平静地，沟通。

你伸出手来，希望他们能够牵住你，就像小的时候那样。无论如何，你永远是他们的孩子，而他们永远是你的父母。这将是不会改变的事实，就如同你的性取向一样。父母未必能一下就接受你的性取向。给他们一些时间，就像，他们当初给了你慢慢长大的时间，一样。

『事实上，我的生命从未如此坚强，一如从我儿时就被不断鼓舞的那样。终有一天，人们会意识到和我一样的千千万万的人所正在经历的，将为所有文化、所有地域、所有阶层中，被歧视、被误解、被羞辱的人们带来鼓舞。

事实上，我为我如今的处境感到庆幸。我们生活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平权的观念日渐深入人心的世界，理性和平等的辉光从未如此明亮，偏见和歧视走向末路，父权桎梏下的狭隘社会秩序正在瓦解，人类文明已经开始拥抱多元文明的曙光。

我也希望让你们知道，在我的新生活中，我感到安宁和轻松，无论肉体还是心灵。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看到，不论造化使我承受了何等重轭，都无法阻止我努力成为一个坦诚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在某个领域中杰出的人。

是的，我不在乎他人的论断，但是，我却在乎你们的。

未来的道路漫长艰辛，或许还有很多艰险。我期待着在我们无定的余生中，互相葆有对方恒久的位置。

希望每一个人都接纳自己真实的样子。

希望每一个人都获得安宁。』

希望，光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