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帮人保管手机能月入 10000 元？

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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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写于 2015 年 3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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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前段时间在北京办非移民美签，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到了美国大使馆，远远地就能看到入口处有持枪武警在站岗，使馆区的铁丝网外面排了很长的队，队伍一侧路边上站满了「社会闲散人士」。

这些人三五成群，胸前挂着书包，冲着排队办签证的人大声吆喝，提醒大家里面不让带手机。「哥们儿你现在把手机扔给我保管，一小时 30 块，我给你一个手牌，你办完了出来找我取手机就行」。好多手机在空中飞来飞去。他们接到手机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往自己胸前的书包里一装，就继续找别人要手机去了，一切都无比熟练而自然。

我有点困惑，这帮人在干嘛？正想着呢，我排到了。入口处哨兵提醒我，里面不能带手机也没地方存手机，现在不存一会儿也得被赶出来。我一扭头看这么长的队难道重新排吗？旁边好几个背着包的哥们儿使劲冲我张罗生意，哨兵也在催我不要挡着入口，情急之下我就随便挑了一个面善的小伙，把手机扔给他了。

手机本身没多贵重，没膜没套磨损明显的 5s。但里面有很多照片还没备份，还有工作笔记存档，丢了很麻烦。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啊，怎么能放心就这样随便把手机给他呢？就在手机脱离我的手划着抛物线飞出去的时候，无数念头飞速闪过。好像它飞了很久，曲线就像我的情绪一样：

先是唤醒了本能的紧张和恐惧，接着达到不确定性的顶点，然后直觉开始进来快速判断这事无需担心，情绪逐渐回复平静，理智开始解释直觉判断的原因。到小伙接住我的手机时，一切在心中已经豁然开朗，舒适又开心。

以下想法，都是手机在空中时闪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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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

一共两个问题，可能说出来有点夸张，但你盯着自己熟悉的手机在自己的帮助下无可挽回地飞向一个陌生人时，这两个问题真的是直击灵魂。

我之前看别人扔手机给寄存小伙时觉得稀松平常，到自己了却心惊肉跳，没经历过的人可能确实不太能体会。

疑问一、美使馆里为啥不能存手机？

这个问题其实一目了然。但很多人都是进去后才发现没地方存手机，又被迫退出来找人保管的。可见「使馆里虽然不让带手机但应该可以存手机」是很多人的想法。

使馆不让带手机、U 盘、耳机等电子设备进去是为了安全，那又怎么会在使馆区域内专门建一个可以随意存放电子设备的定时炸弹集散中心呢？如果丢失或毁损，还可能有财产纠纷。一个使馆在办理审核他国公民是否有资格进入自己国家时，干嘛要关心他国公民的手机应该放在哪儿以及他国公民是不是方便呢？

根本说不通。

疑问二、保管手机的陌生人为什么不跑路？

这个问题其实更重要。既然里面不让带，也没法存，手机又不能扔了，那这帮人的客观存在就有其现实意义。（后续更新：其实马路对面是有存手机的储物柜的，价格和给这些人存差不多，只不过不那么显眼不好找，第一次去说不定就错过了）

猜疑链在信息不对称时是无法破解的，电光火石之际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充分信任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因为利益。

• 跑路的动机在于：手机本身比保管费贵多了，手机的所有者在使馆里暂时出不来，你收一书包手机直接走人，可能比你在这儿收一个月的保管费还多，为什么不跑？
• 不跑的障碍在于：这种背个书包站路边就能捡钱的买卖，为什么只有几个人在做？自由市场里供不应求时，必然会有大量的经济体挤进来拉低平均利润。

而事实上「从业人员」非常少，当时只有 5 个人。 这说明这个灰色市场有很严格的准入制度。也就是说，有一个你目前看不见的更高级的市场主体，在控制着这里的供需关系，它决定了谁能在这儿保管手机谁不能。而这种权力必然会体现为，从保管手机者的营业额中抽取佣金，这个佣金既是保护费又是管理费。

如果有个别人贪图眼前小利，卷了手机跑路了，那等于是破坏了规矩，让所有参与者都没钱可赚。这时根本不需要这个看不见的主体出面，下面的其他保管手机从业人员就会处理这件事。这也是为什么黑社会控制的地区整体治安反而可能比某些地区更好，因为黑社会比警察更希望这里没人犯罪使劲消费，大家歌舞升平和气生财，相安无事才能赚取超额利润。

开国家比开公司赚钱，因为开国家可以直接收税，而公司还要缴税。这个小的灰色体系里的国家是由谁来扮演的呢？门口的卫兵问我，手机存了嘛？好了进去吧。你们知道答案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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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幕

办完签证出来，找小伙取我的手机，一手交钱一手交手牌，对方还拿小的塑封袋帮我把手机装好了，防止磨损，很仔细。

听口音小伙是黑龙江的，正巧那个屯的方言俺也能整两句，就跟人搁那儿瞎白活。小伙察颜观色，说你这肯定是签过了，出国玩儿得开心呀。我说你们这赚钱挺好整呀，也不贵，人又多，一天也不少赚，是老乡一起来的，还是单撂啊？小伙撇撇嘴，自己一个银儿，另外几个河南的都一伙，瞎闹腾。钱儿不多，收了也不都自个儿的，还要交「屋顶儿」。我说屋顶儿谁啊，得多钱啊？

小伙用下巴一指使馆里面，他们（哨兵）队长呗，平时不出来，逮不着人儿，月底了统一收钱。唉，交多少是多啊。看他不太愿意说又忙着招揽买卖，我俩又扯了两句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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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米估计

回家之后，我就好奇，这个灰色市场里到底有多少钱？利益是怎么分配的？

之前坐地铁时，没事干就估算过北京地铁的职业乞丐人均日营业额大概是 1000 块左右。后来新闻上报出来还真是这么多，所以就更喜欢没事瞎估算这个。万一将来失业了也有条退路。

就我当时的经验：

• 我排队 10 分钟大约进去 20 人，1 小时应该 100 多人；
• 下午一点多应该是高峰期，全天工作时间朝八晚五共 9 个小时，总人流量大约是峰值的 5 到 7 倍；
• 保守估计工作日全天人流量约 600 人；
• 我排队时进去 20 人，空中飞过 5 个手机，保守估计存手机的人占比也就是转化率大约是 20%；
• 手机保管费应该是统一定价 30 元；
• 当时一共有 5 个人在保管手机，假定平均每人占 20% 市场份额；

估算一下：

• 日均市场容量 = 用户量 * 转化率 * 笔单价 = 600 * 20% * 30 = 3600元
• 人均日营业额 = 市场容量 * 市场份额 = 3600 * 20% = 720元
• 人均月营业额 = 日营业额 * 工作日 = 720 * 20 = 14400元

当天的收入这就有了，那么如果卷了手机跑路的话能「获利」多少呢？

• 每个人办完签证全程需要约 1 小时；
• 10 分钟进去了 20 人，说明同时呆在使馆区内的用户，大约峰值能有 150 人，我进去办了一圈，感觉差不多也就这么多人；
• 每部手机的均价大约是 2000 元，因为我看到的基本都是苹果手机，即使考虑折旧应该也只高不低；

估算一下：

• 库存峰值 =
• 用户量峰值 * 转化率 * 市场份额 * 手机均价 =
• 150 * 20% * 20% * 2000 = 12000元

一对比就能看出来，12000 < 14400，一书包手机的总价值，还不如一个月的个人总营业额多。

当然上面的估算还没考虑「屋顶儿」，假设抽成比例为 50%：

• 营业者人均月收入 =
• 人均月营业额 * (1-抽成比例) =
• 14400 * (1-50%) = 7200元

显然 7200*2 > 12000，最多两个月的收入也就超过一包手机的价格了。从业者个人实在不值为了这么点小钱，就冒着被「追杀」的风险放弃这条金线。所以区区一部手机，哪怕是土豪金 6s，也根本不值得偷。

由于这种「灰色收入」不扣五险一金也不用缴税，所以 7200 元的「税后收入」折算到正常的税前收入：在美国大使馆门口替人保管手机，每个月的收入大约是 10000 元左右。比你的工资，是高还是低呢？

最后多操心一点，看看「屋顶儿」：

• 月均总抽成 =
• 日均市场容量 * 工作日 * 抽成比例 =
• 3600 * 20 * 50% = 36000元

这部分钱应该不是队长一个人拿，肯定要和每天站岗的小弟按出勤天数再分一下。假设队长比较仗义，分成比例是 50%：

• 队长月均总收入 ＝
• 月均总抽成 * (1-分成比例) =
• 36000 * (1-50%) = 18000元

同理，由于这种「灰色收入」不扣五险一金也不用缴税，所以 18000 元的「税后收入」折算到正常的税前收入，队长大约是月入 27000 元左右。啧啧，也算是一小笔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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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

好了，花 5 分钟看了 3000 字，这厮都说了点啥呢：

1. 美国大使馆不允许带手机、耳机、U 盘等电子设备入内，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把手机直接交给入口附近的「无业游民」保管，很方便。
2. 正因为人往往是理性而逐利的，所以恰好是风险而非收益，才确保了参与者对既定规则的遵守。
3. 一切事物背后都有其客观规律，灯一直在那儿，不要等亮了才看到，要努力自己去点亮它。

好早以前的文章了，现在回头看，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