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风来了,霾散了,距肺癌还有九年半了

by @斯芬克斯

全文约 10000 字,阅读约需 20 分钟。​​​​

本文写于 2016.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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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今天读了一本书《水俣病》。真的很文盲,我今天才知道「俣」这个字念「雨」。读的过程中,想到了自己前几天写的一篇文章:《雾霾:50 年内,没人和你同呼吸》

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一个段子:

  • 北京の空気は美味しですか。 / 北京空气美味吗? /
  • 雾 (う) 霾 (まい) 。 / (雾霾)很不错。 /

「雾霾」在日语里的实际发音不是这样的,但中文的 wu mai 发音刚好和日语单词「うまい」(好吃)同音。虽然重音略有不同,「うまい」读起来更像是中文「无卖」,但跨语言能谐音成这样,也蛮有意思。

培根 在《论学问》里说道,「读史使人明智」。《旧唐书·魏徵传》中,李世民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一边在《水俣病》里看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在日本的工业污染惨案,一边回忆自己去年在北京严重污染时每天起床就咳血的经历。

这才几天呀,风一来雾一散,大部分人为了自己也过得开心,就不再提雾霾的事了。等到下一次雾霾再来了,情况也还是一样。也不知道是自我怜悯,还是自我感动,看《水俣病》的时候突然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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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巨人

想起@拇姬 写的那个小段子。每次看完,都让我觉得就像心尖上蘸了高浓度肾上腺素一样酥痒。

「独眼巨人」from《碎前故事》

为了换得一年的安全与丰稔,村民们设立了一个祭祀,每年向这座山中的独眼巨人献上大量的肉食、财宝和一个未谙性事的孩子。独眼巨人祭被安排在秋收之后。村民们在山腰的空地上用碎石垒起了一个祭坛,肉食被放在祭坛的左边,财宝在右边,孩子被缚住双手,躺在祭坛上等候死亡的到来。随后,村人们下山擂鼓通知独眼巨人,用火把为它照明,用歌声和舞蹈掩盖巨人咀嚼的声响。他们饮宴到次日天明,然后打着白幡上山,捡取祭品的尸骸。时至今日,这个风俗在村中已经流传了数百年。

在长达一夜的欢宴之后,村中长老带着几个壮丁持白幡上山,准备完成祭祀的最后一个环节。离祭坛还很远的时候,他们就觉察到一些异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味道,这不是独眼巨人身上的味道吗,难道它还未离开。一行人伏在草丛中,缓慢前行。

靠近祭坛的时候,他们终于看清了。巨人那只硕大的独眼闪着血红色的光芒,它怒火冲天地看着祭坛上那个直直立着的孩子,缓慢地伸出左手,狠狠地抓了过去。孩子稍微晃动身体,巨爪擦身而过。接着巨人又恶狠狠地挥动另一只手抓了下去。孩子同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问题。独眼巨人总是试图抓住孩子,但却又始终抓不住他。

长老看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原来独眼巨人只有一只眼睛,根本就没法判断眼前东西的精确位置。而这少年又太过瘦小,所以只要稍微挪动一点儿,就能让独眼巨人抓个空。就这样,孩子和独眼巨人把这个游戏玩儿了整整一夜。

孩子看起来有些累了,长老赶紧叫过一个随行的壮丁,让他趁独眼巨人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偷偷爬上祭坛去,把孩子替换下来。村民就这样轮番上阵,独眼巨人则还是交替用左右手徒劳地空抓一气。

就这样又过了数百年,村中早已物是人非,但独眼巨人依然不知疲倦。(完)

这个村子里的人是幸运的,他们浪费的只是部分人的部分时间,至少不用再送命了。但我生活过的某些城市里,或许没这么幸运了。可能生活就是这样的:总有人,是时代进步过程中的,一些易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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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描

改写部分

引用:「医生们以为滨元是乙炔中毒,在熊本休息一段时间后,就自然好转了。而事实是,滨元是汞中毒,他吃了被工业废水污染的鱼,这种鱼的体内吸收并聚集了高浓度的有机汞。废水是由窒素株式会社水俣化工厂排出的,虽然他们已经排放有毒物质长达 20 多年,虽然当地已经出现过很多鱼类、鸟类、猫的批量死亡,虽然周边的水域和池塘都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但在当时还没人知道真相。

滨元决定不再打渔了,于是就去窒素公司应聘。他通过了初试,并成功通过了体检,体检时他握紧拳头以免被人发现他由于长期汞中毒而不停颤抖的双手。1955 年 12 月,他开始在毒害他的工厂里工作,每天 270 日元(0.75 美元)。没有人发现其实大家都得了同样的病,而病因就是这家工厂——水俣的主要经济支柱,窒素公司。」引用完毕。

引用:「江乡下夫妇艰难地从水俣市医院走回了家。他们是沿着铁轨走的,特意避开了公路,不想被人发现。因为传统观念上人们觉得得病是不光彩的事,所以即便他们的女儿江乡下和子在发病晚期时已经无法抓握、无法喝水、无法走路、全身僵直,他们仍然像很多当地人一样,把孩子藏在家里。

江乡下先生走在前面,背上扛着他那已经被解剖过的女儿的尸体。在当时,他们只知道女儿死于水俣地区的一种怪病,原因不明,但像魔鬼一样散播着传染的恐惧。这些病人和接触过他们的人,都变得肮脏、堕落,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这已经是第一例水俣病被确诊的,许多年之前的事了。人们以为,这事只能怪他们自己。」引用完毕。

影射部分

我大学有个同学,湖北天门人。他说他家附近,有一条河,有一个大坝,小时候他们经常在那里玩。后来,河就黑了,坝还在,不过没人去那儿玩了。

慢慢地,稍微有点钱、有点能力的人,都搬走了。房子也就空着,因为也不会有人搬来住。但还有很多人搬不走,只能住着。各种癌症慢慢就多起来了。

「也可能真的是生活好了,人们预期寿命长了,不会死于别的疾病,只好没事得一得癌症,要不然总也死不掉,人口不就爆炸了嘛。」大家说。

他家的房子现在还在那里。

我的一个化学老师,上课时给我们讲,他有一次去山西一个叫灵石的地方出差。「我下午 4 点到的,夏天,我一下车,还以为是晚上。」他绘声绘色地在说,「空气中应该是一些硫化物的味道吧,我猜。」我们当时哄堂大笑,他眼神复杂,「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所以山西当时应该还没解放,那儿连太阳也没有。」我抬头看了看当时窗外的太阳,虽然灰蒙蒙的,但起码知道有太阳。

很多年之后,我有一次坐车路过石家庄。我玩着手机,冷不丁看了一眼崭新的高铁车窗外面,「当时是下午 4 点多,夏天,我一看窗外,我还以为我到了灵石了呢。」如果有机会,我想对化学老师讲这个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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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治者,和被统治者

改写部分

引用:「水俣病,不仅是一种环境病、一种人类在加速现代化进程中所付出的代价,它也是一个无情的、犯有谋杀罪的企业隐藏罪恶的过程,是各级政府和社会包括科学团体和媒体互相勾结、混淆视听、容忍悲剧发生并掩盖事实的过程,是当权者施压、反对说出真相和采取行动的过程,是对地方社会的一个城镇黑暗面的描述,是社会对这些行动和个人的约束。」引用完毕。

引用:「水俣地区和窒素公司共同发展:1921 年,其人口数达到 2 万,1947 年 3 万,1948 年 4 万,1956 年达到 5 万的顶峰。1912 年水俣村变为镇,1949 年由镇变为市。1920 年起,水俣 29.8% 的劳动力从事工业生产,仅 50.7% 从事农业生产。而在熊本县其他地方,仅 11.8% 的劳动力从事工业生产,63.8% 的人优先选择从事农业生产。

自 1908 年创立的在水俣的窒素公司,日后将会成为日本帝国高科技的前沿,成为日本第三大制造商,并帮助当时附属于日本的朝鲜实现了工业化。当然也没有人想到,它会为所在城市、及整个世界,带来有史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人为工业污染灾难。」引用完毕。

引用:「到 1941 年,窒素公司已经拥有 48 家子公司,它成为了与森、日产、日营比肩的新财阀,而创始人野口也因为其能力和管理方式变成日本新财阀的“四大天王”之一。野口曾明确表示,“不要把工人当人,要把他们当牛马来用”。

窒素公司是日本第一家引入八小时工作制的公司,但并非为了工人考虑。作为一家大型化工企业,晚上停工实在是太不划算了,而一班 8 小时的三班倒制度可以让工厂 24 小时不停运转,比 10 小时的两班制能带来更多利润。」引用完毕。

引用:「窒素公司产品上的所有标志,均为日本国旗,白底中一个红心圆。1931 年昭和天皇裕仁视察水俣工程,从此窒素公司对日本帝国的重要性得到了广泛认可。作为主人和向导的野口,沿着红毯边,走到天皇前面。

当时还是个小女孩的作家石牟礼道子记录下了这次视察:警察来到她的家里告诉他,所有的乞丐、麻风患者、精神患者都要被送到水俣湾的恋路岛,也包括他又盲又疯的祖母。政府保证会提供食物,并且不让这些人跑掉。石牟的爸爸再三保证,祖母不会在天皇来访期间添乱,并且会把她锁在家里,央求警察不要把她送到岛上,如果出了问题,他就剖腹自杀。警察这才相信他,没有让祖母去岛上。

天皇此行也十分顺利。」引用完毕。

引用:「1959 年的日本,没有比东京太子婚礼和水俣病患者之间的对比,更加强烈的画面了。一面是太子明仁与富商女儿正田美智子童话般的婚礼,另一面是水俣的渔民家庭,到处都是辛劳的渔民,把女儿卖到妓院,或被他们的妻子抛弃的故事。

城市里出现了电视和超级市场,而东京和乡下的生存距离也变得极其巨大。水俣地区的猫全部死亡之后,周边地区的猫和鸟类也开始陆续成批死亡。恐慌的人们不仅不敢吃鱼肉,甚至连鸡肉和猪肉也不敢吃。很多人,坚持只吃鱼罐头和肉罐头。」引用完毕。

影射部分

无需影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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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和刁民

改写部分

引用:「由于水俣病的蔓延,恐慌情绪越来越严重。水俣及周边地区的人们,根本不敢食用任何捕捞的鱼类,哪怕渔业协会一再强调“我们的鱼没有一条是从水俣湾捕捞的,绝对不会导致水俣病”。

渔业协会于是组织了大规模地游行示威、并且把窒素公司的一些高管围困在化工厂内不许其离开,强迫公司答应巨额赔偿。在反复的冲突和谈判中,发生了两件对后续进展有很大影响的事情:

  • 一是窒素公司意识到,只有当遇到闹事时才有必要支付赔偿,而且渔业协会虽然有自己的组织,但患者们却可以分而治之。
  • 二是防暴警察在维持秩序时也被愤怒的示威人群打伤,所以当地警方很快便于当地经济支柱、也就是窒素公司达成了一致,双方将会在后续的各种示威活动中,紧密合作。」

引用完毕。

引用:「听说国会议员们来了,渔民们派出死者家属作为代表,声情并茂地恳求:“我们一直把您当成整个民族的父母。我们的孩子死于水俣病,我们的丈夫也遭受着同样可怕的病症,不能再出海打鱼了。那些还能打鱼的人们也面临着贫穷和贫穷和困难的窘境,因为没人会买他们的鱼。我们尚存着理智,知道不可以依靠偷盗为生,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我们不再相信任何人。我们认为您的水俣之行是充满善意并会带给我们补偿的,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请帮助我们。”

主要由渔民及患者和家属组成的水俣病患者家庭互助会成员,感谢国会成员耐心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并齐声大呼万岁,期望中央政府能帮助他们摆脱困境。很多人在 1959 年接受的仍然是帝国体系的教育思想,行为模式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随着政权的颠覆而改变。所以,水俣病历史中的这一次示威事件,与其说是一次公民维权,不如说是在德川幕府的统治结束 100 年之后,再次发生的一起农民起义。

这是在农民时代的传统下,一个诚实的、有决心的、卑微的乞求者的故事。这是一种痛,是面对那无法给予他们帮助的政府、却仍要保持谦卑和谄媚的痛。」引用完毕。

引用:「1959 年底,水俣病事件第一轮解决方案出台,由三部分组成:给渔业协会的补偿,给患者发放补偿金,以及建造污染控制设备,尽管该设备并不能成功去除汞污染。

这份解决方案是窒素公司的胜利,也是政府机构的胜利。政府自己不想、也不愿意让窒素公司为下个高速增长的十年付出代价。乙醛的生产即将成为重点的石化工业,对经济增长规划太重要了,绝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引用完毕。

引用:「最终,水俣病患者家庭互助会收到了来自窒素公司给 79 名患者的共计约 65300 美元的赔偿金。平均每人约 830 美元,相当于日本 1959 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 2.1 倍。

其中赔偿最多的家庭,有两名已故的患者和一名还活着的患者,获得了 3350 美元的赔偿。而赔偿最少的家庭,由于只有一名患病儿童,只获得了 42 美元。」引用完毕。

引用:「事后窒素公司自己也承认,他们当时安装的所谓净水系统,并不能去除废水中的汞,而不过是一种安抚民众的公关措施。

虽然在净化装置的落成典礼上,工厂负责人和当地政府官员分别喝了一杯污水处理器净化之后的水,但事实上,没人知道那杯水本来就是清水,根本不需要净化。于是,废水仍然会继续排放,而水俣病也不会消失。

在 1959 年 12 月 30 日患者们与窒素公司签订赔偿协议后,水俣病的广大受害者将继续忍受着严重的污染和伤害,进入了后来被人们称为“沉默孤立的十年”的,那个十年当中,开始默默地死去。」引用完毕。

「像树叶枯萎,或者像汞中毒患者的脑细胞死亡一样,日子就这样过去,年复一年。」

—— 出生于水俣的作家 石牟礼道子

影射部分

无需影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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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白描,是抹黑

改写部分

引用:「跟许多公司一样,窒素公司也严格区分“工人”和“社员”。

  • 前者也就是“蓝领”,以日薪结算,年均收入比当时的人均年消费还少;
  • 而后者则是“白领”,大学毕业生月薪是蓝领的 3、4 倍。

1916 年时,蓝领工人年终分红是 5 天工资,普通白领是 3 个月工资,高管是 10 个月工资。蓝领工人自带午餐,白领社员则有餐厅、或者有专人送饭。

白领往往来自东京、名校毕业,他们听不懂当地蓝领工人的方言,也非常鄙视连小学都没念完的后者。蓝领工人在面试时,会被问道“可能会有爆炸,你能接受吗”的问题,正确的回答是“我不怕死”。

1952 年,工厂里 18%的工人在工作中受伤,包括每隔三四天就会发生一次的爆炸。但事实上窒素公司的工厂还相对安全一些,因为在 1952 年的日本,整个化工行业工人的受伤比例是 24%。」引用完毕。

引用:你们的妈妈呢?过了很长时间,哥哥终于回答,「在海上」。你们的爸爸呢?又过了很长时间,他说,「死了」。事实上,他们的爸爸在 1960 年 5 月死于水俣病。孩子说话很费劲,很难明白他在说什么,显然有语言障碍,弟弟则根本不能说话,而手一直在抖、身体抽搐、脚不停地乱踢。

不久,他们的妈妈从海边回来,拿着一盘切好的鱼。我问她,这些孩子们怎么了?她回答,「大得了水俣病,小的没得,但是有大脑麻痹症」。我问为什么不让这两个孩子去住院检查,妈妈说没有必要,她已经对医生失去了信心,已放弃了治疗。

这位妈妈说,同年出生的还有好多小孩子也是这样,她们村子里就有六七个,旁边那个村子里几乎所有孩子都有这样的问题。我问她,「为什么这不是水俣病?」妈妈第一次笑了,她简单地说:「难道你们医生不应该知道吗?因为他没有吃鱼,他们天生就是这样的。」——引用完毕。

影射部分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所在的八线城镇、以及附近的一些地方,空气早就烂得不成样子了。第一次看描述人类污染环境导致世界末日的科幻电影时,我的反应是「这他妈也好意思算科幻片?这明明是纪录片,还是过时的」。

你每天在微博上、朋友圈里,觉得大家一呼百应都在关注雾霾的事,错了,那是你身边的人。真正污染严重的落后地区的大部分人,压根不关心。就算关心,也就是偶尔吐槽几句罢了,甚至连「吐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大部分人也不认识。

有人担心说现在段子手编了太多关于雾霾的段子,会不会让这场空气灾难变得娱乐化了。其实是多虑了,空气污染真正非常严重的落后地方(河北的地名我就不一一说了,免得被阅读理解负分的脑残玻璃心当成是地域歧视),那里的居民估计连段子都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

这不是段子,这是久在鲍鱼之肆的日常生活。经济发展导致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利益诉求上,更体现在交流话术上:

  • 北上广的人不仅不能理解为什么雾霾背后的污染源是落后地区人民生活所必须的代价
  • 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双方似乎已经无法沟通了:「儿科医院爆满了?孩子咳嗽不是很正常么,为什么还要去医院?瞎浪费钱。」

关于「水俣病」,最有名的一张照片,是由美国 <Life> 摄影记者 尤金·史密斯 拍摄的。照片中,神村良子 抱着她失明的、麻痹的、瘫痪的女儿智子,给她洗澡。妈妈的眼中充满了爱,而女儿的眼中显出了绝望。

由于母亲在怀孕时摄入了一定量的有机汞,智子是一名先天性水俣病患者。先天性的水俣病患者一般很早去世,缺少生活的基本能力,并伴有残疾。

这张照片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在构图和立意上,都像极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圣母怜子图》

​或者说像是 阿尼巴尔·卡拉齐 的画作:《圣母怜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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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与人性

改写部分

引用:「1956 年 5 月 1 日,任职于窒素公司的细川一医生报告发现了水俣病,其后八个月里,他一直为了查出病因而与各方能力合作:向其他医生请教、去医院给患者诊治、去病患家中探望、派工厂的年轻医生去熊本大学的研究者们一起工作。虽然他受到其所供职的单位、窒素公司的一再阻挠,但他仍然努力坚持追寻真相。

生于水俣的诗人、批评家、日本共产党水俣支部书记谷川雁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呼吁其他人不要将细川称为窒素公司的“走狗”。他还建议细川去阅读易卜生的《人民公敌》,这是一部讲述了“小镇医生指出当地温泉被污染的事实后、被依赖旅游业为生的居民们流放”的话剧。

在谷川看来,细川的处境同样艰难。到 1959 年 6 月,考虑到水俣地区几乎所有的猫都得这种怪病死掉了,于是细川医生开始找到一些健康的猫来做实验。他给猫喝了从工厂内部各处取来的废水,并记录了著名的“第 400 号猫”实验:喂食废水 3 个月后,猫出现了意识模糊和抽搐的症状,尸体解剖可以证实,猫已经得上了水俣病。

窒素公司从此禁止一切工作人员再协助 细川 医生,并禁止他再进行类似实验。细川 于 1962 年 4 月辞职,但一直没有把他的研究结果公之于众。」引用完毕。

引用:「在 1959 年,水俣病患者家庭互助会,只得到了当时受谷川雁领导的日本共产党水俣支部的支持。但这种支持由于共产党的特殊含义、侵华战争的失败、当时美军的统治,反而在日本社会当中带来了负面的效果。

渔民们的暴动和由此引发的社会关注,使得《关闭窒素工厂?》成为当时某些媒体的标题,这进一步恶化了水俣病患者群体的处境:当示威慢慢威胁到窒素公司的生存时,很多依赖窒素作为经济支柱的当地居民、周边市民,开始纷纷加入原本由窒素公司、当地政府、警方组成的“统一战线”当中。

他们质疑那些示威的渔民和患者,要求他们尽早接受赔偿,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而那些坚持维权的人,甚至仅仅是由于自己患上水俣病而被关注的人,都开始受到其他人的鄙视和孤立。」引用完毕。

引用:「1967 年 9 月 22 日,当厚生省大臣原田访问水俣的一家医院时,水俣事件历史上最骇人的一幕发生了:当原田经过一个叫村野玉野的患者时,村野出现了惊厥,就像她平时经常会出现的那样。医生们把她按住开始注射镇静剂,她突然喊道,“天皇万岁!”,然后开始唱《天皇的统治》,也就是国歌。

水俣作家石牟在讲这个故事时说,“因为不能忍受这可怕的一幕,原田和他的随行人员迅速离开了房间”。村野并不是一个对战后民主一无所知的妇女,她当然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天皇当政了。但由于她处于日本社会的最底层,又深受痛苦,她只能绝望地认为:只有社会最顶层的人,才有可能救他。」引用完毕。

引用:1971 年 10 月 30 日,水俣病患者们一起向全社会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对象是「有良知的公民」,内容如下:「我们称为水俣病患者,并不是因为我们想得病,是因为窒素公司从 1932 年开始排放的废水。我们绝不会忘记有人说过,“是你们自己愿意吃鱼,也不在意是否会得怪病”,“你们已经拿到了钱,所以不能再抱怨了”。

在我们经年累月的苦难中,我们已经学会了如何看透人心。不管我们是否愿意吃鱼,而是除了鱼,那些渔民和住在海边的人们,还能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呢?为什么一旦生病,就像是我们做错了事情一样?我们被迫接受了赔偿,但从此我们就很难找到工作、结婚、交朋友,我们一直被认为是在抹黑水俣的城市形象。」引用完毕。

影射部分

北京的天要想蓝,有多容易?把河北的工厂全关了就行。

河北的工厂要想关,有多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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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和展望

改写部分

引用:「1973 年 7 月 9 日,水俣病患者的赔偿协议在环境署正式签署。一次性赔偿为,1700 万日元,折合约 63000 美元,相当于当时日本人均 GNP 的 16 倍左右。相比于 1959 年的赔偿只有人均 GNP 的 2 倍左右,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相比于赔偿,更重要的是患者们在精神上的胜利:窒素公司在法律上终于被判有罪,并且被要求公开道歉。」引用完毕。

引用:「1976 年 5 月,前窒素公司社长吉冈喜一,和前水俣工厂经理西田永一,被熊本地方检察官指控犯有过失杀人罪。1979 年 3 月,他们被判有罪。1982 年 9 月,福冈高级法院维持原判。1988 年 2 月,最高法院驳回他们的上诉,他们每人被判入狱 2 年。」引用完毕。

引用:「1993 年,水俣市建立了一座水俣病博物馆,坐落在一块悬崖上,县政府就在博物馆旁边建立了一所环境教育中心。

1994 年,吉井正澄 当选水俣市市长,他成为第一个正式代表政府道歉的市长。

1994 年 5 月 1 日,纪念水俣病受害者的活动在水俣湾填埋地举行。市长承认患者们“遭到了诽谤、偏见和歧视”,并说十分后悔“没能为那些水俣病受害者采取适当措施”。

1995 年 12 月 25 日,最终大约有 10353 人(远超过最初估计的 8000 人)通过了受害者认证并得到了补偿。五个受害者小组获得了共计 5260 万美元的赔偿,而窒素公司获得了超过 2.77 亿美元的财政支持。」引用完毕。

引用:「尽管协议中没有包含政府法律责任这一内容,首相还是以政府名义出面道歉。村山在内阁同意该协议的当天就道歉,并发表了一份声明,对受害者所受到的痛苦表示“遗憾”,并强调政府需要对其缓慢的应对作出“真诚地反省”。因为太多的人已经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默默地死去了。」引用完毕。

引用:「1996 年秋,水俣纪念馆落成。在多级梯田上眺望着整个不知火海,能看见许多不锈钢半球,它们代表水俣病受害者的灵魂,或者是海上渔船的灯光。最高一层是祈祷喷泉,喷泉上有一个铜铸的纪念箱,箱子里装的是刻着水俣病死者名字的盘子。

这个盘子,外人看不见、也碰不到,深深的藏在里面,就像,受害者们当年活着的时候那样。」引用完毕。

影射部分

我们,还远远看不到尾声。

  • 1956 年,当水俣病被发现时,日本的人均 GNP 是 292 美元,1961 年达到了 569 美元,之后 1966 年则达到了 1069 美元。
  • 当 1968 年日本的 GNP 超过当时的西德而成为自由世界第二时,日本人民终于回过头来意识到,「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 日本的「增长奇迹」带来了交通和通讯上的改进,快轨交通和电视机的普及,把水俣病带进了全国人民的视野当中。
  • 人们开始诟病,为什么给予水俣病患者的赔偿那么少?为什么还有人在不停地得水俣病?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水俣病?
  • 于是,在 1968 年,自 1959 年之后第十年,「沉默孤立的十年」终于结束了,水俣病得到了全日本的重视。

从 1968 年到事情结束,又过了多少年?

事实上,在《水俣病》的整个回溯过程中,太多事情让人觉得沮丧了:

  • 太多科学家似乎都是为钱权服务、或在钱权面前噤声,即使发现了真正的原因,也不愿、或不敢说出来;
  • 太多媒体把「中立」当作自己的使命、不加批判地报道所有的理论,而不去调查研究背后可能的证据、或可能的左右了结论的资助方;
  • 太多政府官员看起来更愿意牺牲可怜的渔民的利益,来换取高速的经济增长,以及自己仕途的一帆风顺。

「水俣病,不仅仅是高速增长下的一个社会阴暗面,更是公民运动的绽放,还是一出贫穷的受害者反抗那些只在乎权利、利润、增长和稳定的企业和国家的道德剧。它不仅仅是现代化所付出的社会代价,同时也是一个定义平等与公正的斗争。水俣事件,是日本人民不断修正那些被他们认为是公民权、公民社会、公共空间、或者简单说就是战后日本民主的最好案例。」

在《水俣病》一书中,作者借用宇井纯的「四阶段」模型来描述水俣事件和日本其他主要的污染事件:

  1. 第一阶段,人们开始注意到污染。
  2. 第二阶段,为了确定该采取何种有效措施,人们开始查找原因,虽然事后大家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快的过程,但实际上查找原因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因为各种力量的制衡以及信息的披露,都有利于污染制造者。
  3. 在第三阶段,污染者混淆视听,散布或者资助他人散布各种致病理论,面对诸多理论,大众很疑惑,却无法分辨真伪。
  4. 在第四阶段,所有的说法都相互「中和」,事情终于显露出真相。

我们在第几阶段?PM 2.5 的主要来源,确实是居民生火做饭吧?要不就是私家车随意上路?

可怕的是,人类多么擅长遗忘。天一蓝,雾霾的事似乎就不重要了。那些曾为了所有人的健康而发声的人,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是啊,毕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呀。就算十年之后要得肺癌死掉,那今天还是要做今天的事嘛。那么,当事不关己时,其他人为什么不也高高挂起呢?

「群氓在上,众牲平等。」

更可怕的是,人类多么擅长忽略。我们根本不会记得那些真正的无名英雄,因为他们就不曾「存在」过。

那些在灾难面前、哪怕是人为灾难面前,舍生忘死不幸牺牲的普通人,我们跟着官方一起点个蜡烛,一起感动中国,然后正能量满满地继续在《新闻联播》里生活。而那些在灾难、特别是人为灾难发生前,想方设法避免让人们受害的制度设计者们,并不会受到什么褒奖和鼓励。

那么,为什么还要努力去做那些看似正确的事呢?反正,也没人给你立生祠,管他们死活,自己快活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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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据说,加拿大人常说一个笑话:「我们离上帝太远,却离美国太近。」

其实我们也可以说一个笑话:

「人类离外在的美好太远,却离自身的愚蠢太近。」

愿灾难永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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