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7 旧社会农民为什么不怕死？

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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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毛泽东 1930 年 5 月在《寻乌调查》里的记录，旧社会农民就只有一路向下进入赤贫，最后活活饿死这一条路。#铀在读书#

道理很简单，极其残酷：

农民没有机会上学，也没有别的本事做手工业，也没有经商的本钱，士工商都堵死了，想活命就只能务农种地。

但农民往往无地可种，所以要租借地主的地来住。也有那些原本有地的农民，但会随着下文中的「螺旋」而快速走向没地，再走向赤贫。

南方农村种地当时是一稻两熟，早稻好所以地主要抽六成，晚稻差所以地主只抽四成，看起来地主总共只抽五成，实际按产量算地主抽了五成六（即 56%）左右。

比如一共打下来 20 担粮食，地主抽走 11 担，剩下 9 担给农民。

之前还欠地主 3~5 担（怎么欠下的，下文会说），到今年利滚利已经是 4~7 担（年化利息 30% 以上，高于 24%，在新中国绝对属于高利贷），农民还完粮，自己还剩下 2~5 担。

接着农民还要在交租的时候，按风俗宴请地主至少一顿饭，虽然农民自己舍不得吃，但宴请地主必须有鸡有肉，这一顿就能吃掉一两担粮食（打粮食的时候粮价正好贱，而肉相对贵）。

最后如果还能剩下一些粮食，再去换点油盐柴炭布等日用品，基本上就用完了。

所以大部分农民家里，每年刚刚收完粮，家里已经是光光的了，第二天就要饿肚子。

怎么办？没办法，去找地主买粮。但地主不会卖的，因为卖不如出借划算。

农民没办法，就找地主借粮。高利贷重新开始滚，今年借 3 担，来年最少还 4 担。年化利率 33% 以上（新中国规定高于年化 24% 即为高利贷，是违法的，可以不还）。

借粮也借不多，因为地主不愿意多借。到青黄不接时，农民饿得眼看就要吃种子了，地主才开始卖粮，「市场经济」定出天价。

农民没办法，在欠粮之后，又欠上了钱，以便买粮度日。而钱也是高利贷，实际上盘剥比粮还重。因为欠粮直接还粮（本息）就好，欠钱的话农民地里又不长钱，农民还要把粮卖了换成钱支付本息。

卖粮的过程又是一道关，因为其他农民是买不起粮的，粮十之八九还是要卖给与地主有关系的人。粮变成钱的过程中，粮价又要被压一次，利外又有利差。

最后，几年下来，只要稍微家里有点意外（比如劳力受伤、家人生病），农民就再向下走一层，直到赤贫。若农民原本有地，可能最初不需要借粮借钱，但同样地，家里只要有一点点意外，全年粮食不够吃，就必然要开始借粮借钱。只要一开始，就走向死亡螺旋。

下图是费孝通《江村经济》中的关于粮食不够吃和高利贷还不清的记录，描述的是 1938 年的江苏农村。可见这种「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情况是当时旧中国的普遍现象。

下图是费孝通关于 1938 年江苏农村的《江村经济》中「高利贷」一节，触目惊心，真的吓哭。我算了下，相当于借 100 元，半年后还近 430 元，每月固定利息 65% 即 65 元，按每月复利（利滚利）算月利率 27.5%，类似于你有一支股票每月上涨 30%，但其实是你欠的债。只有死路一条。

实际上，任何王朝末期都是这样的，土地大规模集中，大多数农民已经在死亡边缘，一旦出现天灾，流民遍地战乱四起，王朝自然就灭亡了。

而在旧中国，走到赤贫境地的农民，假如没机会造反，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当年吃光种子，来年全家逃荒或者等死；二是卖儿卖妻，继续在当地苟活。

儿子是最好卖的，也比较受欢迎，年龄越小越好，因为不记事，「养得熟」，长大了可以当牲口用。

卖儿子不允许直接卖，要有固定的中间人，还要有乡绅老爷们来做保或做证，同村的有能力蹭一刀的人都要来一起画押。每一个押都要抽水，也就是分走卖儿子那家人到手的一部分钱。一群人吸过了血，剩下的可能不到一半，才是卖儿子的「收入」。

钱一到手，之前因买粮而借的高利贷的债主已经在等了。因为债主知道，这家连儿子都卖了，离死到绝户只剩下最后一步，这时再不赶紧把卖儿子的钱收回去，债就收不到了。所以债主会带着流氓把卖儿子的钱抢走，这钱也多半仍然不够还债，高利贷会继续滚。

卖女儿和卖妻子的相对比较少，因为旧社会里农家的女人没有什么用处，卖去地主家也只是多张吃饭的嘴。农妇外形条件不行，干活又赶不上壮劳力。小女孩养大再卖到妓院周期太长了，对买家并不划算。

所以如果一家农民没生出儿子只生出女儿，那他家死到绝户会比有儿子的农家更快一些。也正因此，越是贫穷的农村，重男轻女越是严重。因为在人吃人的环境里，家里多个男人，就比多个女人更能减少被别人活活吃掉的风险。

——因此，一旦理解了当时中国的农村现实，自然就既能明白为什么新中国的建立一定要团结农民，又能明白通过团结农民而建立新中国这样的事在人类历史上有多么伟大。

说得更具体一点，知道了旧社会中国农民的苦难有多么深重，就既能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农民愿意一心一意跟着红军闹革命，又能明白为什么主要是农民出身的红军战士打起仗来能够如此舍生忘死——因为在旧中国，只有共产党的队伍，才把劳动人民当人。

这样的队伍，当然不可战胜，因为人民，本就不可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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