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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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世界观》那本书,没啥意思,高中读物。但其中讲到归纳和演绎的区别,让我有点小想法。
归纳,是永远证明不了任何东西的,只能无限趋近。典型例子就是罗素鸡,天天农夫来喂饭,直到复活节前一天。
演绎呢,其实是可以严格证明的,但现实中极难满足条件。但演绎有个有趣的性质,就是证伪往往比证明容易——所有天鹅都是白的,我看到一只黑天鹅,证伪完毕。
不过现实中,演绎拿来证伪,也很难搞得很严谨……因为,存在大量的辅助假设,而当事人很可能没意识到这些假设存在。
比如说,我看到一只黑天鹅,真能证伪「天鹅都是白的」吗?也不尽然……辅助假设实际上是:
- 我看到一只黑天鹅,
- 那真的是只天鹅,
- 是活的是天然的不是人造的不是假的,
- 我真的看到了不是幻觉不是做梦不是inception,
- 我眼睛没问题没有病一切都健康和别人的一样,
- 我所说的黑就是通常意义上的黑而不是什么其他意义上的比如说哲学唯名唯实意义上的黑,
- 哦对了,也没有智子在干扰我,
- 等等等等,无穷多。
只有排除了所有这些假设,才能真正严格意义上证伪「天鹅都是白的」。
说些屁话有什么用呢?就是想说在生活中其实没有用,但在「世界观」上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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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并不相信党,而且我也没意识到自己爱国。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爱国呢,没有一个明确的点,至少夯扛那会儿吧。废青不承认自己是华人,还侮辱中华民族,然后我意识到,我骨子里一直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民族和国家。
因为我们华人就建了中国这一个华人主体的本土国家,所以我觉得可以不那么严谨地在讨论中国时,把爱族==爱国。
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相信党,更谈不上爱,直到后来。
我发现,要想相信一届政府,甚至它背后的党,是非常困难的,不比归纳和演绎容易——尤其是从理性出发。
我们如何预测未来呢?往往是基于过去。但只基于过去就能预测未来吗?这里隐含了一个辅助假设——
从过去经验来看,未来总是和过去比较相似,因此我们根据这个经验,认为自己可以根据过去预测未来。
这就是标准的循环论证,对吧——
因为在过去「未来与过去相似」,所以我们预测在未来「未来与过去相似」,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过去预测未来。
把这个式子里,代入中国共产党,逻辑完全一样:不管中共过去(1990~2020)表现得多么好,我都无法在未来继续相信党,因为我不确定党在未来会和过去保持一致。
我一直没意识到自己思维里的这套逻辑,直到看了《世界观》这本书才拎出来。但拎出来,我瞬间就发现了一个漏洞——
- 确实,按这套逻辑,中共不值得相信,因为一切都在变化。
- 但是,按这套逻辑,其他人所有政党和政府,都同样不可相信,因为一切都在变化。
换句话说,如果我作为一个得益于过去 30 年中共发展经济搞好民生的普通中国人,都不能因为得了这么多好处就放心地相信中共的话,那我为什么要相信显然不盼着中国好的美国呢……………………
就,一个人天天对我好我都担心 ta 以后会变,但我扭过头就相信另一个从来没对我好的人?我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是第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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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关于党。
我昨天看了顾写的美国、罗马、基督、政府的关系,线条理得很顺。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是新教徒(即 WASP 中的 P)所看到的政府的本质:在他们看来,政府是什么?政府是必要的恶。
重点不是「必要」,而是恶。也就是他们认为政府本质是恶的,这不可改变。但如果没政府,所有人对所有人开战,更惨,怎么办?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干脆自己建一个政府,并且时刻站在它对立面,监督它,批评它,约束它,收拾它,就像养条看门狗就不得不忍受狗屎一样。
理顺了这个,突然就明白特普普的上台,是宗教的胜利,是原教旨美国主义的胜利,是真正的 MAGA(无反讽),而根本不是民粹的胜利(特是右不是左),不是锈州的胜利,不是无产蓝领的胜利。
这也成为了中美,或者说整个西方与中国的信仰的根本差异——中国人,从来不觉得政府是必要的恶。中国人是水与舟的视角。
西方人因为政府是必要的恶,所以政府只是看门狗,真正的信仰归属是上帝。美国新教徒认为,所有人,天然地要对荣耀上帝负有义务。
我们把其中的宗教元素抽离,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种道德教化。道德教化的本质是洗脑,其根本目的是降低统治成本。这东西好不好呢?太好了,不管教义是什么,对智人都利大于弊。
如果没有统一信仰,那么智人就不可能群聚出上千人的猎杀队,环球出击吃光其他人类(比如尼安德特人),以及各种大型动物(比如……太多了)。所以智人之所以为智人,简直可以直接说是因为智人有信仰……
美国的精神传承自罗马,罗马的衰亡起源于基督教,这个跟中国的儒家是非常相似的——成也是它,败也是它——没有汉儒,兴不了唐宋;可没有汉儒,也亡不了明清。
士大夫为什么凭空就有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甚至治理全银河的想法?因为这是中华民族士人阶层的共同信仰。如果清不亡,周显然会成为一个极成功的士人,同样名垂青史,说不定连毛也甘于入朝,助中华文明主全球沉浮。
这是中国和西方最本质的不同,也不可能趋同。
没有了信仰的智人不再是智人,而一个民族的定义实际上不来自血缘。
所以马克思主义虽然来自西方,但当它被中国化之后,在民族要素上的融合度要远远高于阶级性及其他。
古代王们为什么要求长生,因为实在没事干了,普天之下都是王土了。但越是有史的民族,其最高统治者越怕身后名,因为那是他永远控制不了的东西,他也知道恶名的下场,这种审判,其可信度,在中国人眼里,自然远高于「末日审判」。
反过来,复兴中华,整合东亚,改造地球,这东西说是马克思主义,实质上跟士人的终极梦想如出一辙……
如果有了无尽的财富,干什么事最有意义?当然是解放全人类,还用问吗,还有比这种成就感更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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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正反「夹击」了。
从归纳来看,中共过去 30 年干得相当不错,是经济学上的人类奇迹。假如继续相信党,那么未来的风险就是中共会不会变质。
但从归纳来看,过去这一百年,中共并不是一尘不染的,而是有很多问题的,这么多问题,最后都解决了,不仅没被前苏带走,还搞出了奇迹,说明什么?说明从归纳角度看,党的自我革新能力相当强悍。
从演绎来看,中华文明历史悠久,这本身对执政者就是一个极强的威慑——所有人都想在自己任内促成回归,反过来却没有人想把自己的民族拖入战争,这一体两面的念头,就是有史民族的统治者在时间长河里要面对的「末日审判」。
同时,经过了无产阶级革命改造的士人,最杰出的代表应该就是毛,当然,这说法容易产生误解,澄清一下毛最初是自我改造的,但集体智慧之下终身都在与核心周围的人一起持续批评和自我批评。
这种士人既保留了平天下的志向,又掌握了阶级性的武器,政府不是看门狗,但也不再是泛于客体水之上的主体舟——政府即仆人本人,主人即是水本身,工人阶级带着整个民族搞建设,团结一切力量,解放全人类。
有点虚,还是和美国对比:
- 你说看口号?美国打着普世价值的旗号,双标却一而再再而三,中共目前确确实实在扶贫在基建,而且对外没有侵略,也不称霸。
- 你说看政绩?没得比吧,后发大国这几十年追赶的速度相当惊人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周围各国都是盼着中国不好,而不是盼着中国好。所以中共的这些政绩只能是自己努力搞出来的,而不可能像日韩一样是爹喂出来的。
不管从归纳还是演绎的角度看,信党都比不信好。
万一将来党变了呢?那你可以再改为不信,就像之前也可能不信一样。
而且我个人感觉,党内部的人更怕党变了——中共这么多次自我革新,有哪次是外在力量逼迫的呢?工业革命之后,中国这么大的国家已经永远不再有农民起义推翻「王朝」的可能性了。党没有必要自我革新啊,但还是在自我革新,我觉得挺能说明什么叫「先进性」了。
而且又绕回来了,归纳和演绎实际上都无法严格证明任何事,我觉得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上帝,或者说类似于上帝的超自然的存在。
上帝永远不会变,所以信上帝在信仰上是安全的。但我所受的现代教育已经断绝了我信上帝的可能性,太蠢了,祂都不唯物啊。
党比上帝好,党是唯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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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犹豫要不要公开发这些,其实没必要发,对自己一点好处没有,还可能被人断章取义。
但因为在乎,所以想中华好。
因为愧疚,想出一份力。
我相信人生短暂,但更相信挫折更短,很多部门的「寿命」注定长不过智人。我相信等我步入晚年,那些垃圾部门已经被革新掉了。
而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中国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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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这篇里关于儒家文化基因的观点,自己又做了些思考和输出
才意识到自己很坚定的一些人生价值,竟然属于儒家士人理想,或者说儒家精英理想
影响竟如此深
谢谢日日
妈呀看哭了居然。(我太刻奇了。(不,应该是日日写的太好了!)
写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