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 羊在下游，有罪

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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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油轮搁浅泄露，毁掉了毛里求斯生态环境的事，让我想起「上下游产业链」这个词。

对「上下游」这个词有概念，还是几年前上班的时候。

当时苹果手机应该是出到 iPhone4 附近吧，反正是机型不管是尺寸还是屏幕形状，隔代差异都很大（不像现在都长得一样）。

然后就出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

• 苹果一出新机，我们公司所有 app 端的研发和 UI 就要苦逼兮兮地加班，调整软件界面啊什么的，看他们的样子觉得很糟心。
• 而且当时 web 端的流量和 app 端还是能平分秋色的，所以大家都觉得网页版不需要加班很轻松，而手机端怎么就各种屁事那么多呢，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结果我在安慰一个研发 GG 的时候，他很乐观地跟我说「问题不大，还有更惨的」。我说谁能比你们还惨啊，他说「做手机壳的」。

好像是之前泄露出来的消息有误，所以有的小作坊已经赶制了一批手机壳，就等新 iPhone 上市了卖爆。结果新机一出来傻眼了，摄像头位置还是啥的对不上，反正是全废了。当时其他安卓机以及塞班机（听说过吗）的形状更是千奇百怪（看图认识这是诺基亚吗），反正这塑料壳是没法回炉了，钱全打了水漂。

「你说，这些下游制造商，是不是比我们这种下游程序员更惨？」那是我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在下游有多惨……

那会儿互联网的一线员工还比较朴实，没有张嘴闭嘴「互联网思维」的臭毛病，就有啥说啥。有人总结过 PC 端上下游生态链，特别易懂：

1. 硬件
2. 操作系统
3. 浏览器
4. 搜索引擎
5. 网站

在智能机不普及，网站比 app 更主流的年代，大概是这样的。

• 所以苹果 mac 实际上是站在硬件层面（绑定了操作系统），
• 微软 windows 则是操作系统层面（绑定了 IE），
• 火狐/遨游（现在还有人用吗）这种是浏览器层面（绑定搜索栏和首页），
• 百度/搜狗是搜索入口（提搜狗是因为它愣是从输入法软件里切出了一个新的搜索入口），
• 最后是各家门户网站，网站一层层分流下去。

我年轻时特别穷，不仅没用过 mac，干脆就没见过 mac。公司只有最牛的设计师才用 mac，而我们其他人的感觉都是「为什么关闭窗口的按钮在左上角啊，真能装逼」。然后苹果从 mac 切到 iPhone 这条线上，开始撼动整个互联网生态的时候，我才清晰地感受到生态链的上下游原理是跨场景通用的。

移动互联网生态，从上往下：

1. 硬件
2. 操作系统
3. app

整体上扁平了，竞争也更激烈了。大部分鱼是挤不进硬件也挤不进操作系统层面的，所以原本的浏览器大厂、搜索大厂、门户大厂全被「赶」到了 app 层面抢食。公司抢业务那 HR 就要抢人，极端情况下，一个我们觉得也就那样的 app 端研发人员，工资能比同等水平的 web 端研发人员高一两倍……很快就没有靠谱研发继续留在 PC 线上了。

虽然业界可能没有清晰的说法，但我和同事们都有一个模糊的感觉——时代变了，移动互联网或者说 app 端的公司/项目，才是真正的互联网，而基于电脑屏幕来操作的那些业务，都已经一股脑地变成了「传统互联网」。要知道传统互联网这个词本来是指以（落伍的）四大门户网站为代表的互联网媒体公司的。

现在还年轻（头发还很多）的程序员们应该又经历了一轮（或者几轮）这样的迭代吧——当年我们认为的新互联网公司，可能已经在抖音、拼多多、B 站这样的「后浪」拍打下，全部都成了传统互联网。大江东去。

在「抢入口」这件事上，我个人觉得微信是做得最成功也相对最隐蔽的。微信在某种意义上，实际已经成为了操作系统层面的存在（类似于当年 360 对 PC 桌面的绑架）。虽然真实位置是处在业务链下游，但对流量的垄断导致谈判能力太强了，在收费分赃的事情上跟苹果对着干了很久。其他 app 应该都没有这个力气。

微信跟苹果在分赃上达不成共识，直接影响了位于下游的中国自媒体产业——很多自媒体作者要么另寻其他付费平台开始吸金，要么被迫多等了几年才开始大把赚付费阅读的稿酬。而这一环是否又进一步影响了后续其他事呢？没有统计数据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影响范围有多大，但我身边看到的例子就是，因为很多自媒体从业者赚大钱赚晚了，所以错过了深圳房价暴涨前的买入点，等于是错过了一趟从 A7 到 A8 的开卷班车。如果中国大陆城镇化就这么走到了尾声，房产涨幅全面收紧，那这些人等于错过了半辈子。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臆测。而且我觉得自媒体从业者在地域上未必有集中性，所以只能是房价影响他们，而非他们影响房价。反过来，倒是淘宝在杭州培养起来的一批模特显著拉升了当地消费力，而北京西二旗和后来亦庄的码农们推高了老北京人绝对看不上的郊外房价。钱的流动也是有清晰的上下游的。

这跟开头说的日本油轮毁了毛里求斯生态环境有什么关系呢？前几年，我去毛里求斯旅游，觉得很美，遗憾的就是食物太难吃了，就没法提。没办法，当地人挺穷的，主要就靠旅游业。全岛（全国）就一条正经公路，路两边种满了这个国家的主要农作物——甘蔗。后来是我们临走那天，在机场附近找到了一家中国人开的餐馆，而且还是四川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太幸福了。

那顿饭是真的好吃啊，太爽了，吃完饭我们还打了一会儿麻将……

看到日本油轮毁了毛里求斯生态的新闻时，我第一反应倒不是什么海鸟和鱼，而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娘和当时帮我们摆麻将桌的店员。「都是老乡，一个带一个，带出来赚钱的。」

原油泄露，水域污染，动植物大片死亡，生态完全破坏，治理需要很长时间，世界难题。连鱼都死了，人肯定是不进去游了，所以估计旅游业完全凉了。旅游没了，靠甘蔗这种廉价原材料能发财吗？想想拉美因为殖民地背景而导致的单一作物环境，给拉美人带去的到底是财富还是贫困。更主要的是，没有了外国游客，当地人就靠一条公路能淘出什么收入来？

那一家四川人还能继续开下去饭店吗？回到四川的话，没别的意思，我觉得就凭店里做菜那个正常家常菜水平，反正在成都肯定是混不下去……

这真是字面意思上的「上下游」。狼在上游喝水，羊在下游喝水，狼说你在下游把我的水都弄脏了，不由分说一口便把羊咬死了。

深夜感慨，可能逻辑也不顺，就只是觉得很无奈。别人犯了错，自己的生活全毁了，还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附上 2018.7 去毛里求斯玩的时候，用手机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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