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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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 2014 年的一个早上，我七点多起来下楼到肯德基吃早餐，准备吃完了赶公司的班车。
肯德基里人不多，空荡荡的。有一张桌子上坐了一个大姐，似乎是在做传销，把她对面的一个大妈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我打了个呵欠，有点不耐烦地等我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把餐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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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说要一杯豆浆。
负责点餐的柜员，看起来是个不到 50 岁的中年妇女，面容有些迟钝，应该不是特别机灵，但眼神特别认真，嘴角绷着，很努力地在思考。她问那男人，豆浆要不要配汉堡，因为套餐可以便宜两块钱。
男人想了想说，好的，接着又说，再来两个汉堡。
柜员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他说，那一共是要两个汉堡吗？要不要都配豆浆？
男人说不是的，一共是三个汉堡，其中一个配豆浆，另外两个要可乐。
柜员说好的，那我先给你把汉堡取消，然后一份一份点套餐。
我在后面越发不耐烦了，因为我觉得这都是常规操作，柜员没有必要把实际操作内容都说出来。而因为她都这么说出来了，恰恰说明她在通过出声思维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也就是说她对自己正在进行的操作并不熟悉。
班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要坏事。
果然，突然从肯德基的二楼跑下来一个女人，对着那个点豆浆的男人说，孩子们不想喝豆浆，要改成粥。而且一个要甜粥，一个要咸粥。
于是男人转头跟柜员说，不要套餐了。还是要一杯豆浆，两个粥，再加一个汉堡。
我大概明白了：是这男的自己只想喝豆浆。两个孩子呢，本来想给他们点汉堡，现在改成了粥。最后加的那个汉堡，估计是这个女的想吃的。
但中年阿姨柜员显然不明白。
她稍微有点慌张地说，套餐不要了？那我先给您取消，又在边出声思维，边进行自己不熟悉的操作。点豆浆的男人，被二楼女人带下来的新消息也搞得有点不耐烦，于是就嗯嗯地应付着柜员。
柜员又问，那豆浆要不要配汉堡？男人可能觉得自己这么半天连一份餐都没点完，有点受挫，而且那个女人下来看着他可能也让他感到了压力，所以他突然大声说：赶紧给我点，不要再问套餐了。
我们都知道，当一台比较老旧的电脑正在非常吃力地处理一项任务时，你使劲敲击键盘，带来的结果只能是死机……
柜员一脸懵逼，说好的，给您点了一杯豆浆。两个粥要什么粥？
男人随便点了一个甜粥，一个咸粥，柜员又忍不住问，粥不需要配油条吗？套餐可以便宜两元。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男人更加暴躁了，他说不要套餐，你就给我单独一个一个点。于是柜员给点了两个粥，问男人还要什么。
男人说还要一个汉堡啊，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柜员说，那您的这个汉堡和刚才的豆浆可以放在一起，作为一个套餐啊。男人说我不要套餐，我就要这个汉堡。声音有点像吵架了。
柜员阿姨非常委屈。她说，可是同样是豆浆跟汉堡，用套餐来点就可以便宜两元啊，为什么不合并成套餐呢？
我大概听懂了柜员的意思，就是我给你点两个粥，然后把豆浆和汉堡作为套餐，也是好意。但那个男人并没有听懂，他非常反感「套餐」这个词，可能觉得柜员想帮他省钱是觉得他没钱，又可能只是单纯觉得点餐这么简单的事情，被柜员搞得过于复杂。
反正后来男人就和柜员阿姨吵起来了……领班听到声音不对，赶过来帮这个男人重新点了餐——按照他的需求，每一个餐品都是单独点的，没有任何套餐。男人离开后，领班责备了柜员阿姨两句，意思是他想怎么点就怎么点，你问他那么多干嘛？接着转过头，火速地帮我把餐也点了。
我一边很欣慰自己能尽快吃上饭，一边又替阿姨觉得委屈，毕竟她只是想帮助顾客点出性价比更高的餐食，确实没有恶意。只不过她反应比较慢，又遇上早起大家脾气不好的场景，因此吃了憋。
所幸，我后来还是赶上了公司的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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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离开了北京去海边生活，也不再上班，基本上也不吃肯德基了，所以这件事儿我早就忘了。突然又想起来，是因为那天看到一条新闻，说东莞引进机器人制造业，已经有 10 万人因此下岗。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东莞作为劳动密集型城市，有 10 万人下岗？这么大的消息，新闻上怎么没说啊？于是点开那篇标题党一看，原来意思是说，机器人产业所创造出来的新的生产方式，会取代原本由人工担任的 10 万个工作岗位——主要是在说快递分拣员的工作。
我感到了一点点被欺骗的愤怒。这不叫下岗，因为没有人会下岗，而是岗位直接没了。接着我就想到了，当年在北京的那家肯德基里执着于点套餐的那个中年阿姨，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现在不管是早高峰，晚高峰，还是去旅游景点，不论排多长的队，你在肯德基点餐的时候，都不用担心柜员的问题了。因为你要么可以直接在大屏点餐机上手动点餐，要么直接扫码在自己手机上下单就行，完全不需要和人进行交流。
- 一个汉堡，你可以选择不要加沙拉酱，或者不要生菜。
- 一份薯条，你可以手动换成炸鸡翅，或者烤鸡翅，或者蛋挞。
- 一杯可乐，要不要冰块？甚至是否选择无糖？都只不过是一个自定义选项罢了。
- 选好了点支付，直接微信或者支付宝扫脸，搞定。弹出一张小票或者一个新页面，凭上面的取餐码，到取餐柜台等着即可。
脑子反应不算快，但是非常热心的中年阿姨，再也不用担心点错餐了。而且她也不会下岗，因为岗位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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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之前似乎是银教授说的，为什么要全力奔跑？并不是担心被赛道上的其他人超过，而是担心某一天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赛道，没有了。
前几天看篇职场文章，有句话特别好，我还分享过：
你工作的价格，并不是由你创造的价值决定的，而是由最便宜的可胜任者决定的。
最便宜的可胜任者，很可怕的一个计价方式。肯德基的点餐员，他最便宜的可胜任者是谁呢？是懒得跟柜员交流，又急于点餐的普通消费者。如果直接让消费者自己点餐，那么成本对于企业来说就是 0。
就像我之前看过的一本书《无偿》。其中作者提出了「影子工作」的概念：比如加油站不再提供服务员帮你加油，而是让消费者自己加油，自己刷卡，自己付费，全程自助服务。
- 作者认为，消费者实际上承担了更多的劳动，但并没有享受优惠，所以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不好的。
- 而我觉得恰恰相反。消费者通过自助服务，节约了大量的时间和沟通的精力，是赚的。加油站当然更赚了。所有人都在赚，只有原先加油站的服务员下岗了，因为岗位消失了。
趋势早就开始了。而且趋势不仅早就开始了，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已经开始润物细无声了。只是我们没有那么留心观察，只是因为我们在水涨船高的过程中，并不位于最先被影响的底层。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对吧。《全球衰退，找到自己的中位数》
人生挺疲惫的。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一样，遇到红桃皇后的魔法，只能拼尽全力奔跑，确保留在原地。
但如果我们能够享受奔跑的过程，那人生还是很惬意的。Run. On the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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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