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49 天上有十个太阳,地上有几个后羿?

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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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 202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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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教条一点的说法,「后羿射日」的说法是错的,在传说中,后羿从未射过日

与羿相关的著名人物,大约有 3 个。

一个是天神,名字就叫羿。他不存在于任何一个确切的年代,所以想必是在夏商之前,甚至是尧舜之前。这就是射日的那位,神羿

神羿本是天神,上帝发现人间出现十个太阳,黎民困苦,于是就派神羿去处理这一危机。

「上帝」一词本就是中国古语,意思是天帝,只是后来翻译基邪时被挪用了,变成了耶和邪神 YHWH 这一角色的特指,实属不该。

当时指挥神羿下凡的天帝,应该是帝俊。也有说法认为,帝俊就是帝喾(读作「地库」),是不同的叫法而已。

帝俊当时的凡人,遇到一百个大灾难,其中十日齐出只是最严重的灾难,此外还有各种上古猛兽出没,包括非常出名的「封豨长蛇」。封豨(读作「封西」)就是大野猪,长蛇就是大蟒蛇。

神羿取了神弓神箭,下凡来除害。先是一口气朝天射了十箭,干掉了九个太阳。接着又奔赴各地,干掉了七个大怪物(包括封豨长蛇),完成了天帝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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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羿甚至还把封豨剁成肉泥做成野猪肉羹,送给天帝做祭品,但天帝仍然很不开心。原因也很简单,那十个太阳都是天帝的儿子……

于是,神羿虽然立了功,却被贬为英雄羿,也就是从神,变成了凡人。不仅回不到天上,还需要面对死亡。

这背后的缘由没有记载,但也有人(比如我)开了脑洞,编了一出巨大的「宫斗戏」:

帝俊是黄帝这一支的,在炎帝被击败之后,自古就有炎帝的下属不停造反(蚩尤、共工、刑天、夸父等),而且有不少反派都有呼风唤雨、制造精怪的能力。这次帝俊的十个傻儿子突然不再轮班,而是一次性出现在天下「玩耍」,会不会背后是有人策反?同时出现的七大怪物里,有几个确实和炎帝势力存在着联系,会不会是早有准备?

假如这个阴谋论在神话故事中原本是存在的,只是流传时遗失了,那么神羿确确实实是当了棋子,成了顶层权力斗争的炮灰。

神羿变成了英雄羿,回不了天上,就想了别的办法。他跳出华夏系统,去找了当时在西边的西王母,要到了长生不死药,两人份的,给自己和老婆用。结果,他出去打猎,回到家发现老婆嫦娥已经偷吃了所有不死药,一个人跑到月宫里去了。

最后的结局,是英雄羿孤独终老,嫦娥在月宫里变成了奇丑无比的蟾蜍(癞蛤蟆),日复一日地捣药(即不死药)。至于说玉兔捣药、吴刚伐桂,都是后来神话演化时,人们加进去的,并不是最初的版本。

这就是第一个羿,神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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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羿,则是神人羿

上面说神羿是帝俊的手下(棋子),而帝俊同时可能也是帝喾,但还有人认为,这位天帝同时还有第三个身份——帝舜,就是尧舜禹里面的那个舜。

所以,据此来说,神人羿就不是天神,而只是一个上古英雄,或者说是半人半神的属性。他是当时的帝王(部落酋长)舜的手下。

但在这一版故事里,指挥神人羿的并不是舜(因为当时舜还没上台),而是尧。是尧在位时,天上十日齐出,人间怪兽横行。

也有说法认为这个「十日」其实是崇拜太阳的十个部落所组成的「十日联盟」,或许这一部落按血缘也有继位的资格,所以被尧当成竞争者给剿灭了。

神人羿特别擅长射箭,所以被委以重任。神人羿的功绩就和上面版本是一样的,射了九个太阳,杀了七个怪兽。但不管他功绩多高,他毕竟不是神,最多是半神,所以不能长生。

于是,神人羿就去找西王母求不死药,后面的故事又和嫦娥变蛤蟆一样了。最终,神人羿毕竟是人,所以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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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里也有一个分支,出现了不同的故事,称为「逄蒙杀羿」

这个逄蒙(有时也写作「逢蒙」,但一律读作「旁蒙」)也是尧在位时期的人,当时跟着神人羿学射箭。教人学箭的过程很有趣:

开始的时候,羿对逢蒙说:「你要学射箭,要先练不眨眼睛。去吧,把这本领练好了再来见我。」逢蒙便回到家中,躺在妻子的织布机旁,从早到晚用眼睛看那上下跳动的梭子,梭子动而眼睛不动。这样经过了两年时间,就是谁用锥子尖接近他的眼睛,他也一眨不眨了。

逢蒙于是把这成绩告诉老师。羿说:「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还要学会看东西,要能够把小东西看成大东西,把不显眼的东西看成显眼的东西。去吧,到那时候再来告诉我。」逢蒙回到家中,找了一根牦牛尾巴上的长毛,拴上一个虱子,把它悬在南面的窗前,每天蹬着眼睛看。过了十多天,他眼中的虱子一天天变大了;三年以后,那虱子看上去就像车轮子一般。再看看别的东西,简直都成了大山小山了。

逢蒙便高兴地跑去把这奇迹告诉老师,羿听了点点头说「你现在可以学射箭了」,于是把自己的全部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这个勤奋刻苦的弟子。

神人羿不加保留地全部教给他所有技能,逢蒙觉得自己可以取代羿了。

有次,天上飞过一行大雁,逢蒙连发三箭,射下三只大雁,非常得意。神人羿也发了三箭,同样落下三只大雁,但每支箭都是从大雁的双目中穿出。逢蒙这才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超过神人羿,便起了杀心,觉得只要杀了羿,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神射手。

神人羿有天外出打猎回来,路上遇到有人放冷箭。嗖嗖嗖飞来九支冷箭,都被神人羿用自己射出的箭在空中一一对掉,毫发无损。这时,神人羿已经无箭可用了,逢蒙从藏身处走出来得意地射出第十箭,正中神人羿咽喉。

逢蒙以为自己刺杀成功,高兴地走过来想看自己师父的尸体,谁知神人羿突然翻身站起来,从口中吐出第十箭的箭头。神人羿嘲笑他:「你白跟我学了这么久,连书上写的“啮镞法”(用牙齿把箭头叼住)都忘了吗?」

逢蒙吓坏了,跪地求饶,而神人羿也没有对他怎么样,这事就过了。从此以后,逢蒙事事乖巧,仿佛已经改邪归正。

直到有一天,逢蒙终于找到机会,趁着神人羿打猎正在全神贯注地瞄准时,突然从背后拿起预先准备好的桃棓,朝神人羿后脑一记重击,把神人羿给打死了。

棓,音同「棒」,也就是逢蒙用桃木棒敲死了神人羿。羿的怨气非常重,死后不得安宁,化身为鬼雄(宗布鬼),统领众鬼。所以后来,所有的鬼都连带着害怕桃木(剑),这一说法就是从这里来的。

「逢蒙杀羿」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是孟子说的,「逢蒙杀羿,羿也有过」。意思是说,师父教徒弟,不仅要教技艺,还要教心性。神人羿没看出逢蒙内心狠毒,还把一身本事传给他,实在是没尽到为师的责任,所以他的惨死也有自己的责任。

在这个分支里,嫦娥奔月,就有逢蒙的原因了:

据说是逢蒙趁神人羿不在家,上门逼迫师母交出不死药。嫦娥没有办法,只好赶紧全都吃了,免得被逢蒙拿去,或者被他也吃了另一半追到天上来。事后,逢蒙又跟不知情的神人羿说,是嫦娥自己不要脸,把不死药给独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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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羿,是「后羿射日」里的后羿,但他其实没射过日。

后羿(约前1998年-前1940年),《左传》称夷羿,有穷氏首领,善于射箭。

也就是说,有一个叫「有穷」的氏族,他们的首领,叫羿。「后」是他的职位,就是「王」的意思。

母系氏族的时候,首领就是叫「后」,比如原来被误认成「司母戊大方鼎」的国器,现在已经正式改名叫「(商)后母戊鼎」,也就是商朝的王家御用国器。后来,父系崛起,为了有别于「后」,才起了「王」这个新职位,而且反倒把「王后」安在了王的老婆头上,变成了比王还要低一级的称呼。

所以「后羿」其实就是指「首领羿」。

为什么出现「王」这个字,并成为新的首领称谓呢?以及「父」这个字,为什么和「斧」这个字形近且同音呢?我觉得这俩现象应该是同一个原因:

人类早期只是一群野生动物固定聚集。这时生活空间极大,重点不是生产资料的再生产,而是人的再生产(即生孩子),以对抗极高的婴幼儿死亡率。在这种时期,女性作为「生育的一性」是更受重视的,所以出现了母系权力制度,也出现了生殖崇拜这种原始崇拜。

后来,人类社会逐步发展,人数增多、生产力水平上升、活动区域增大,就跟吹气球一样,不同的气球就互相接触了。两群同种野生动物相遇时,往往会发生争斗,人类也不例外。在争斗过程中,生产能力的重要性让位于破坏能力(类似于后来的农耕和游牧冲突),生孩子养大远没有杀人抢战俘来得快,于是男性作为「作战的一性」变得更加重要,随之出现了父系权力制度,而生殖崇拜也让位于「祀与戎」。

所以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来看,父系氏族是更符合当时的生产力发展要求的,母系氏族被淘汰是历史的必然。而随着生产力进一步发展,在未来(特别是生育技术把女性从子宫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后),父系制度也终将消亡,实现真正的平权——脱离了这一客观规律去谈女权,必然倒向唯心谬论,导致极端女拳。

可以看「王」这个字最初的形状,就是代表了权力(背后本质是暴力)的斧钺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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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认为,这个后羿,其实名字也不叫羿,只是称其为羿。有点像,李广擅长射箭,所以花荣就不叫花荣了,叫「小李广」。羿就是善射的意思,所有善射的人,都可以被称为羿。其他文明也有类似例子,比如「恺撒」和「奥古斯都」最初都是人名,后来都变成了皇帝的称号。

所以要是这么看,这个「后羿」,字面意思就是「某个特别擅长射箭的人,同时还是个部落首领」。但他射箭技术也一般,据说有次和人打赌,要射中远处麻雀的左眼,结果却误中了右眼,他为此还很愤愤不平。

后羿是夏朝的权臣,曾经流放了夏朝第三任国君太康,并且立了太康的弟仲康继位(史称「太康失国」)。后来,他实际上篡了夏,并且重用一个叫寒浞(读作「韩卓」)的人为相。

最后,寒浞也有样学样,收买并培植党羽和势力,在一次后羿打猎回国时,发动政变杀掉了后羿。后羿被做成了肉羹,寒浞要求后羿的儿子来吃。他儿子不肯,便也被杀了。

这个后羿,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离射日的那个羿,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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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不该说「后羿射日」,应该说「神羿射日」。不过约定俗成,将错就错用了很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另外有个好玩的脑洞,主流学者应该并不相信,但可以作为一个视角来编故事——西王母是哪儿来的?

西王母是在神话故事中独立出现的,没有上文,非常突兀。而且她也未必是女的,因为她显然不是人,看描述基本上是一只长着獠牙的蓝皮猛兽,有神性,所以可能算是神兽。

她的典型特征,是可以带来死亡与毁灭,所以也能送出不死药。

因此有人猜测,西王母,会不会是湿婆(的一个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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