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短篇：烟

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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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车就抽烟？憋坏了吧，哈哈。
– 呃，嘿嘿，是。

– 来吧，边走边抽，我帮你拿包。
– 哎，等等，不用不用。不是，咱们认识吗？

– 嗨，不用那么见外，反正我也空着手，顺便的事。
– 不是，咱们不认识吧，这怎么就顺便了呢？

– 你不也得出站吗？对吧，至少出站这一小段咱们是顺路的呀。
– 我不打车啊，我也不住宿，你要拉生意还真是找错人了，你把包还给我。

– 哈哈，老哥，没必要紧张，真的。我以前也抽烟，后来戒了而已。我是看你烟瘾真挺大，车没停稳就急着下来抽一口，这人都快散了你还在那儿嘬呢，想起我自己来了。我戒烟也是因为身体不好，不然当初一天至少也得来一包。现在自己不抽了，但站你旁边闻闻二手的，也算假装过过瘾。
– 嘿，你这人真挺逗。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 老哥你也别见怪，我这个人爱跟人聊天。以前做销售走南闯北的，不管室外室内，见面递根烟点上就是朋友了，业务也容易做。后来经济不好了，而且我身体也不行了，连套近乎都没法递烟了，一个人瞎漂着，苦闷。我看你抽的也是我当时那个牌子，但我没钱，抽的是硬包，不像老哥你抽软包，贵好多呢。这么一想，我就没忍住跟你搭个腔。哈哈，咱边走边说吧。
– 哈哈，行吧行吧，我年轻的时候也找人蹭过烟，瘾上来了是实在憋不住。但像你这样蹭二手烟的我还真没见过，有点意思，哈哈。

– 嗨，其实烟哪分什么一手二手。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老哥你下过地吗？我看你这体型，应该也是年轻时做过农活。
– 嗯嗯，下过，谁没下过呀，那会儿苦哟，不像现在的小孩，没过过苦日子。

– 是，年轻人不懂事了。我小时候在农村就看大人们抽旱烟，那个劲儿大，二手都受不了哈哈。
– 没错，辣眼睛。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肯定抽不了。

– 但我听我伯伯说，棉花抽苗的时候蹲地里来一管旱烟，能除虫。所以我们干活的时候，他就蹲那儿抽烟，吧嗒吧嗒的，说比喷农药还管用。
– 哈哈，你个傻小子，那是骗你的！肯定是你伯伯不想干活，编的瞎话。那棉花生了虫，靠抽烟哪能行。

– 嘿嘿，还真是，要不是老哥你说，我还真没想明白。对啊，那会儿棉花生了虫，都得赶紧找到长虫的苗，连根去了扔到田埂上，免得传染别的好苗儿。哎，江湖经验少，居然被骗了这么多年。
– 不奇怪。我们那会儿下地也是，想着法儿的偷懒，要不真是累得受不了。弄棉花最伤腰，下去就直不起来，直起身来就下不去。

– 要这么说还真是恶有恶报哈哈，有次我那个伯伯偷懒在边上抽旱烟，被一条七步蛇咬了，后来整只手都没了。
– 这蛇这么凶？把手咬断了？

– 不是不是，小蛇，但毒大。可能是他抽烟喷出来的气儿，薰着那洞里的蛇了。蛇钻出来正看见他左手撑在地上，于是一口就咬在左手手掌上。他一叫我们就过去看，整个手都黑了。
– 那可怎么办啊？就把手给剁了？

– 是啊，不然来不及，跑去医院肯定毒血攻心了。当时我们几个小孩都有吓哭的，还是这个伯伯下手狠，解了自己裤腰带勒住左手手腕子，右手拿起那种薅杂草的砍刀，两三下把左手整个剁下来了。这才保住命，要不然可能整条胳膊都得废，说不定命都得丢。
– 哎呀呀，这可太惨了，为了抽口烟，太不值了。

– 可说呢，太不值了。唉，老哥，不好意思，我肾有点问题，憋不住尿，哈哈。你看前面是车站广场的厕所，能不能陪我放个水？
– 上厕所哪有什么陪不陪的，这话说的。走吧走吧，正好我也想解个手，刚才光顾着抽烟都没去。你这肾咋啦？

– 就身体不好，医生说是解毒功能差，后来又抽烟，坏了。现在就定期去医院透析就成，除了憋不住尿，倒是没啥别的影响。
– 哎呀，可得注意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这年轻的时候上山下水都没事，现在上年纪了确实是不服老不行了。抽烟这么些年，肺也是，一直咳嗽。

– 咳嗽还不说戒了呀，干脆戒了吧，你看我。
– 嗨，戒烟哪那么容易，我至少戒了十几回了。

– 哈哈，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戒烟有什么难的，我一天就可以戒它十几回。
– 可以啊你小子，这瞎话编的，下回我也能这么说。

– 不是我编的，这是巴尔扎克说的，一个法国作家。
– 巴什么扎？你这挺有文化呀。

– 没有没有，老哥见笑了。不过这才几点啊，车站就没啥人了。还好厕所里有灯，要不真有点瘆得慌。
– 你这胆子不行啊，这有啥可怕的。

– 嗨，这不刚跟老哥你说起小时候砍手的事嘛，有点紧张。
– 是惨了点，但命好歹保住了呀。

– 这倒也是。老哥，你说这右手拿刀砍左手的时候，右手会不会觉得害怕？毕竟被砍的也是手啊？
– 这是啥话？手就是手啊，哪有什么想法，怎么手还会害怕呢？

– 因为我突然在想啊，我当年把那些染了虫的棉花苗连根扯出来的时候，用的也是右手。虽然说我这右手是为了其他棉花好吧，但其他棉花苗会不会害怕我的右手呢？它们会不会误以为我是什么专门杀害棉花的凶手？
– 咦，你这人说话越来越奇怪了。棉花又不是人，怎么会觉得害怕呢？

– 那老哥你说我做得对吗？
– 什……什么对吗？

– 就是为了保住胳膊，右手把左手砍了，那可是它的同类啊，右手做得对吗？为了保住别的棉花，我伸手把染了虫的棉花扯断了，毕竟是条生命啊，我做得对吗？
– 这……你……嗯，对吧，算对吧。你尿完没，赶紧走吧，天也不早了。

– 老哥你要去哪儿啊？这不就是你最后一站吗？
– 你啥意思？！

– 全世界一年因为吸烟而直接死亡多少人，你知道吗？
– 你把门让开！

– 这些人是自找的，我不怪他们。但你知道全世界一年因为二手烟死亡多少人吗？
– 我喊人了啊！！

– 如果我们能把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人全杀了，你知道相当于救了多少无辜的二手烟受害者吗？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啊。
– 救命啊！！！来人啊！！！

– 老哥你看你怕什么，我就是右手啊。你不用怕，你只是染了虫病了，我是来帮你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