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尊老爱铀11-洗袜子

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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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期我妈不会出场，出场的是我们家另一位女家长——我奶奶。哈哈。

刚才在厨房切笋，可能因为还是用不太惯现在比较流行的那种刀身很窄的菜刀，所以切的时候右手中指指节在案板上磕了一下。磕的力量不大，但磕红了，凉水一冲热乎乎的，一下就想起了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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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要回到 20 多年前，那会儿我上小学，偶尔会住在爷爷奶奶家。不住在自己家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如果是在自己家的话，我可以攒一周的脏袜子一次搞定，但爷爷奶奶家没有我的换洗袜子，只能是每晚洗。

我很讨厌洗袜子，不完全是因为懒。

那个年代的袜子，尤其是我们这种落后地区的普通平民家里买的，质量都不怎么样。倒不是说容易破，不至于。主要是棉质非常差——基本上没有弹性，而且穿几次就会磨起球，用碱性肥皂洗两次就硬得跟铁皮似的了，来回搓的时候经常会把手指搓红。

我记得有一次就是，我写完作业了，看了会儿电视，挨到洗脚了很发愁，鼓起勇气开始洗袜子。我担心磨到手，所以就打了很多肥皂作为润滑。谁知道，肥皂虽然很滑，但也间接导致了劣质棉袜上起的球在我手指上搓动得更快了。

一开始没觉得，等我发现的时候，右手食指指节那里已经被搓没了一块皮……一碰凉水热乎乎的，很疼。当时我就想哭，说不来为什么。你说这多大点事啊，一个男孩子都上小学了，洗自己袜子把手搓破了，坐那儿哭，是不是有点没眼看？

但后来我看一篇鸡汤文，故事大概是说一个女的在饭店吃饭点了宫保鸡丁盖饭但只有宫保没有鸡丁，于是问服务员怎么回事，没讲几句自己先哭了。边哭边说，「我是在乎那几块鸡丁吗？我是在乎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却还要为了几块鸡丁而跟别人争执，我活得太难受了。」大概是这样的。

我当时其实就是那个感觉：我每天上那么多课，写那么多作业，几乎每次都是全校第一，回了家居然还要自己洗袜子。袜子还这么破，居然还能把手弄伤，伤口还这么疼，活着也太难受了吧？——矫情吗？相当矫情。可人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时候，就是这么矫情。

我奶奶当时瞥了我一眼，说我又笨又没出息，让我滚去睡觉。我本以为会挨一顿打，结果我坐在床上，听到奶奶亲手帮我把洗了一半的袜子给洗完了。晾好，倒了水，收拾好洗脚盆，她才进卧室，在我旁边躺下。那会儿房子很小，我和爷爷奶奶睡一张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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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生活是真的好了，真的。我之前说八零后的人，是中国大陆目前幸福感最强的一代人，很多人不信。

道理很简单：

• 00 后出生在物质丰富的年代
• 90 后对物质匮乏的回忆只在模糊的幼年
• 70 后经历的物质丰富过程与自己奋斗的时间线重合，会产生这都是靠自己努力的幻觉
• 60 后已经老了
• 再往前的，像我奶奶那一辈，已经过世了
• 只有夹在中间的 80 后，既在青春期的时候经历过物质匮乏，又在自己开始奋斗前就迎来了小康生活。

我个人觉得，这种吃过苦又享过福、可是全程都没出过力的人，才对于时代洪流的变迁体会最深——最深的体会就是，没有大环境的好转，个体努力算个屁。或许我对年代划分的判定是不恰当的，毕竟我可能又矫情了。但我觉得我的结论应该是对的：个体太渺小了，真的。

现在我再也不手洗袜子了，因为有洗衣机有消毒液有衣物柔顺剂还有一些我一时想不出具体用途的反正是香香的东西。即使手洗，也不可能磨破手了。而且袜子非常有弹性，同时棉质又非常舒服，怎么穿也不会起球，最后都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捐掉了，从来不会有穿破的时候。——这些话在 00 后看来肯定特别蠢，显得特别没有见识，就像一个刚进城的山里人。但这就是我那个年代的人看待现在这个世界的角度。

《稀缺》里说，如果一个人从小就穷，那他这辈子在心里都很难富起来了，因为认知稀缺的思维习惯很可能伴随终身。

我奶奶去世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她活到现在，看到这么多「好好的」袜子被我捐了，会说些什么。想必再过几十年，我也会无法理解未来的 30 后 40 后的日常操作。

人都困在自己所处的那个时空里，甚至即使身处同一个时空，我们也是带着自己不可磨灭的时间戳而来的，注定无法互相理解。

但或许会有一瞬间，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们理解了身边的亲人，理解了自己的长辈，理解了自己的晚辈，理解了原本不能理解的感情。那一瞬间，你会很幸福。你会继续努力生活下去，因为生活突然不那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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