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26 了解历史,是为了看清当下

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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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 2023.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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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个人来说,了解历史,不是为了了解历史,而是为了更好地看清当下的真实

这个世界看似是绝对存在的,但其实不是,其实是相对存在的。

我们判断任何一个绝对存在的事物,都采用的是一种相对的标准

  • 比如身高,180 算高吗?和荷兰人比,就算矮。
  • 那 170 算矮吗?放在营养普遍不良的时代,就算高。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一个人一生中的所有事物,都是由这个社会关系的总和中的相对参照物来定义的,并不是单纯的物理层面的绝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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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不爱走路,因为我平足,走远了(比如超过一公里)就开始压迫神经,腰疼得厉害。

早在我知道这种神经痛是来自平足之前,早在我知道我自己是平足之前,这种神经痛就和步行建立了非常明确的生理层面的因果联系——所以我回顾起来非常确定,这和我「娇气」没关系,我就是生理结构不擅长走路。

科学层面的证据也很多,比如平足是一种三等生理残疾,征兵是直接不要的……除了不能长时间步行(更别提负重行军)外,平足还无法完成单腿稳定站立(战术格斗动作的前提)、蹲姿射击(蹲不稳更别提对抗后座力)等非常基本的战术动作,所以把它定义为一种残疾是非常合理的。

我也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一个不擅长步行的人,反正步行也没啥用嘛,而且打车也方便。

直到我了解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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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业革命前,各文明的骑兵都没有多么普及,只有(与人口基数相比)极少量的精锐才可以以骑兵状态出现。甚至连蒙古大军,其中真正能作战的骑兵人口也远远少于他们统治的农民。

而在漫长的几千年时间里,步兵的行军速度大约就是一天 30 公里。假如要一天走 50 公里,那连续几天就全军崩溃了。

我试着走了 3 公里……无负重走的,吃饱了走的……我当时就很难理解古代是如何行军的。

然后了解了长征,两天奔袭 160 公里,一路上还要不停地打小规模遭遇战,最终飞夺泸定桥。我实在是想象不出,除了「飞」,还能用什么动词来形容。

那些人,也是智人啊,怎么做到的呢?

我习以为常的现实世界,就在眼前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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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智人,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从古至今,一直是这样的,走和跑,把猎物活活累死。

那为什么我做不到呢?古代就没有平足吗?不可能啊。

然后我的「散步」距离就延长到了 5 公里,慢慢地,竟然也不觉得累了。

累还是累的,神经也还是有点麻的,但预期调整了,一切都可以接受了。

肉体没有变,变的是精神

物质能决定意识,但意识能反作用于物质

这是智人区别于野生动物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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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幸或不幸出生在那些岁月里,我要怎么办?

总不能穿越过去当场自杀吧,总要想办法活下去吧?

所以,我并不是从现在开始「找罪受」,而是要补上我前几十年由于整个社会发展带来的物质条件优越而在精神层面欠下的债

好日子当然舒服,但如果有一天日子不舒服了呢?

或者说,好日子当然舒服,那是有无数人负重前行,如果有一天,需要我负重前行了呢?

又或者说,既然我的好日子来自于前人的负重前行,那么我在有能力的时候该不该为后人尽一点点力呢?

时刻准备着,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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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不可预测,黑天鹅总会出现,所以要时刻准备着,不能到眼前了抓瞎。

了解的历史越多,越觉得眼前的生活值得珍惜

这和什么意识形态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因为战争的历史比政治悠久得多。

默认值变了,自己对「生存」的理解变了,能接受的底线也变了,眼前的现实自然也就变了。

刚看到一个医生,回忆自己治好了一位步行 20 公里来看病的患者,很感慨。

紧接着收到一条留言,是一个陌生人,把他自己每天要开车 70 公里上下班(可能收入并不高)的怨气撒在我评论里。

就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被困在现实的假象里,还觉得自己处处有理的沙皮。

物比物得扔,人比人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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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果活得够久,总会醒的。

既然给定了迟早会醒的条件,那么早醒肯定好过晚醒

  • 早点醒了,还可以悟以往之不鉴,知来者犹可追。
  • 醒太晚了,一切欲望都只剩下回忆,别人问起来也只能回答「不存在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假如打个不恰当的类比,读历史就好像是给自己有且只有一次的人生「赌局」进行「去杠杆」

人面对普通的海浪,是可以沉浮的,但无法大起大落。如果把自己缩小成蚂蚁,比如加上 10 倍杠杆 100 倍杠杆,那么任何一个小浪花都有可能是生死关头了——我就是这样理解金融市场里的「加杠杆」的。

而了解历史,则刚好是反向操作:

一个人如果困在当下,只看到眼前的那点苟且,自然时时处处都觉得是人生关键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患得患失和矫情扭曲,甚至当自己因为全球死亡上千万人的瘟疫而有一两个月没法下楼聚餐了、耽误出国旅行了,就觉得整个世界亏欠了自己,觉得生不如死了。

多么卑微而愚蠢啊,像只猴子,甚至像只草履虫。

而了解的历史越深厚,整个人类世界的波动越完整,自己作为一滴水,在其中的沉浮就越显得微不足道,宠辱不惊——就像是在内心深处去掉了某种自由主义杠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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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理性融入集体,融入集体理性,这样对抗环境变化和周遭风险的能力才更强,不是么。

「要有信心」,是对信心不足的人说的。

有信心的人,甚至想不起来要说「要有信心」这句话。

就只是很平静

太阳底下无新事,连区区两千多年前的教派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浸淫在更悠久的文明中的个体,没理由不感到更平静。

要知道,生怕自己这一生过得不够全程顺遂、担心遇上大乱,就相当于盼着自己早点死、早点「逃」出这个世界。

这不滑稽吗。

向未来能够看多远,取决于向历史中看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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