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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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 2023.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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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看到一个典故，于是顺手去搜了一下「弥罗斯对话」全文。
真精彩啊，把古雅典文明的真实嘴脸，体现得淋漓尽致。
弥罗斯岛（米洛斯 Melos）是斯巴达移民建立的城邦。他们一直不愿意隶属于雅典帝国，保持中立态度。
公元前 416 年，雅典人带军队来到弥罗斯的领土，要求他们加入到自己一边，否则就将诉诸武力，在这样做之前，他们派遣代表和弥罗斯交涉。
古希腊历史学家 修昔底德 在其著作《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记录了对话如下：
（以下内容均为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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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表示：
「我们没做错什么，你们雅典人没权利侵略我们。你们这样的做法，并不公平。
「现在这场辩论，如果我们拒绝被你说服，等待我们的就是你们带来的战争；如果我们同意被你说服，那么我们就会直接沦为奴隶。」
雅典使者回答道：
「我们不必拿冠冕堂皇的套话来搪塞你——我们拥有权利，并不是因为我们（在之前的希波战争中）打败了波斯人（所以成了霸主）；或者说，我们现在攻打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和我们一样明白，只有在势均力敌的关系中才有权利可言。
「在现实世界里，强者可以为所欲为，弱者则必须忍气吞声。
「这不是我们开的先例。弱者服从强者，这是自古就有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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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反驳：
「你的逻辑看似有道理，但其实是没道理的。难道公平不重要吗？
「公平原则对你们也同样重要，你们也应该遵守，不要轻易毁灭别人。这样万一有一天你们雅典被毁灭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对你们进行疯狂地报复了。」
雅典使者回答道：
「如果雅典有一天会迎来末日的话，那就到时再说吧，不劳你们操心了。
「强者被更强者击败，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好像你们作为弱者，被我们击败，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我们现在来，并不是要毁灭你们，而是要统治你们。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而言，你们应该选择臣服，这样也省去了我们的很多麻烦。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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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反驳：
「臣服于你们，我们将失去自己的土地和自由，这怎么还会对我们有好处呢？」
雅典使者回答：
「我们的共同利益在于，你们可以不被完全毁灭，而我们可以在统治你们的过程中获利，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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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哀求：
「你们雅典人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友谊，与我们和平共处呢？」
雅典使者回答：
「因为我们是按照利益大小来行事的。你们的敌意对我们造成的伤害，远不如你们的友谊对我们的伤害更大。
「在我们雅典人看来，你们的友谊是我们雅典虚弱的证明，而你们的愤恨，则是我们雅典力量的体现。
「所以，我们雅典人不需要你们的友谊，只需要你们的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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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哀求：
「雅典人都是这样想的吗？肯定会有一些雅典人认为，我们弥罗斯只是中立城邦，不该因为别人的战争（指雅典vs.斯巴达）而被毁灭。
「你们现在的做法是不正义的。」
雅典使者回答：
「你所说的正义，只是一种借口罢了。我们不去攻击别人，并不是因为别人正义，而是因为别人有力量，我们有所顾忌。你们作为海岛居民却如此软弱，根本不配和我们谈正义。
「而且，征服了你们，我们雅典就变得更强大了。在我们雅典人看来，合乎利益的就是正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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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再次哀求：
「可是我们弥罗斯是中立的啊，你们雅典放过我们，我们就会感激你们。同时，会有更多的中立城邦感激你们雅典。
「否则，大陆和海洋上的中立者都会变成你们的敌人。」
雅典使者回答：
「我们并不担心那些自由的大陆居民（看地图，主要指斯巴达一方的联盟城邦）会对我们雅典构成威胁，他们还要过很久才会开始防范我们。
「但你们这些岛民，普遍缺乏理智，甚至会对被我们雅典统治感到愤怒。你们才是最大的威胁，必须要被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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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绝望地表示：
「那就让我们战斗吧，我们的神一定会保佑我们，惩罚你们这些不讲公平、不讲正义的敌人！」
雅典使者回答：
「我们相信，我们双方都有神祇的庇佑。我们的目的和行动完全合乎雅典人对于神祇的信仰，也适用于指导人们自己的行动。
「我们雅典对于神祇的意念和对人们的认识，都使我们相信自然界的普遍和必要的规律——在可能范围内，扩张自己统治的势力。
「人总是能统治他能统治的一切，这个规律并不是我们发明的。我们只是在开始统治之后，才发现了这个规律，并准备把它留给我们的后人。
「我们知道，无论是你们，或者别人，只要有了我们现在的力量，也会一模一样地行事。说到底，我们双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神的意愿。所以谈到神祇，我们没有理由害怕我们会处于不利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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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终于表示：
「那么，为了我们的尊严与荣誉，我们必须要和你们正面开战，捍卫自己的自由。」
雅典使者回答：
「人应该保持理智，看清现实再做决定。假如你们是经过了明智的考虑，才决定屈服，那并不是懦弱。我们之间的并不是一场基于男子汉荣誉而进行的平等竞赛，你们输了也不会招致羞耻。
「所谓羞耻，是通过魅惑的词语力量，诱使有能力预见必将发生的事情的人们，明知故犯地陷入不可挽回的灾难之中。这些人被一个词语给战胜了，所以这些人因为自己可耻的愚蠢，而走向了毁灭的命运，这才是真正的羞耻。
「如果你们采取明智的思考，就能避免这样的事情。你们不要以为屈服于最强大的城邦是不光彩的，而雅典给你们提供了足够审慎的条件——成为它的同盟，保有你们自己的领土，但要缴纳贡赋。
「当你们可以选择战争或安全时，不要固执地坚持那个更坏的选择。我们认为，那些拒绝屈从平辈、好好顺从强者、审慎对待弱者的城邦，最有可能繁荣昌盛。
「等会议结束后，你们再仔细考虑一下。你们要反复提醒自己，你们的城邦处在灭亡的危险中，而你们只有这一个城邦。幸福或者不幸，命运将只取决于你们最后的决定。
「相信我，向我们屈服，才是理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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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斯人最终不愿意抛弃自他们的城邦建立以来享受了几百年的自由，决定抵抗。
围城战进行得很激烈，因为城内有叛变者，弥罗斯人最后向雅典人无条件投降了。
雅典人将所有弥罗斯人中的所有成年男子全部杀害，又将剩下的妇女及儿童卖为奴隶——这对于希腊地区已经遵循了数百年的战争规则而言，是一种赤裸裸的违背。
之后，雅典人把弥罗斯作为自己的领土，并移居了 500 人在岛上殖民。
盎萨匪帮不愧是希腊文明的正统继承者，不过它们只继承了古希腊的残暴和野蛮，却失去了雅典帝国扩张时的坦诚和直率。
美国就是翻版雅典。
希腊反抗波斯的过程中，建立了提洛同盟协调希腊城邦行动，总部设在提洛岛，各城邦出的资金也存在这里。希波战争结束后，雅典侵吞了这笔资金，并用这些钱发展了自己的海军，建立起霸权，反过来压榨它之前的盟友，以及像弥罗斯这样的中立城邦。
在伯利克里时代，资金从提洛岛转移到了雅典。当年雅典多坦率啊，直接挪用。现在欧美的银行还要假装自己破产，然后才侵吞储户的合法私产。
啧啧，盎萨真是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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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古雅典人的主张，听着让人作呕。但重点是，现在盎萨人仍然相信这一套。
在面对这样恃强凌弱的种族灭绝匪帮时，我们一定要明白：
向别人主张和平前，自己手里一定要先有枪。
否则，求来的和平就只是施舍，甚至可能是自身的毁灭。
这个道理简单易懂，物质层面的事实一目了然。
但很多人在精神层面就忽略了这一客观规律——
在了解别的文明的历史之前，一定要先充分了解自己文明的历史。
因为文明之间一定存在利益冲突，而有些文明的本质就是要毁灭其他文明。
当你空空如也的脑袋先装满了殖民者的「璀璨」文明，等于自己手里没枪就跑去敌人的巢穴里寻求和平。那么，这样的个体在精神层面被阉割，被殖化，也就是必然的了。
回头来看，中国出去的留学生，有多大比例是出国前已经了解了中华历史的呢？
但一个国家整体上不开放留学，不吸收外界新信息，又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宏观层面的利弊权衡，在微观层面就是个体的渗透。
有的人殖化了，有的人没有，最后算出平均值，发现还可以接受。
但平均水位是一楼半，可个体却不能住在一楼半啊。住一楼的人怎么办呢？总有人会被时代淹没。
这既是客观规律，也是个体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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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对比一下：两种思路，两条路径。
- 思路一
我自己造武器，谁不服我就干谁，但使用武器成本很高，所以我就造更多武器，让你看到这些武器就不敢不服我，于是我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样我的成本就降下来了。
所以，我的思路就是不停地发展武器，威慑全球，从而降低自己的称霸成本。
- 思路二
我四处搞基建，谁和我做生意，我就帮谁搞基建，基建成本虽然不低，但建起来之后收益更大，我还搞教育，人力资本才是最大的资本。
所以，我的思路就是不停地搞基建，搞教育，惠及全球，谁不和我合作，我就不惠及它，它的损失比被核弹犂地还大，这样我就把造武器吓唬别人的成本节约下来了。
谁能赢，历史会证明。
但在历史证明之前，数学上就可以求出高低——
武力威慑所维持的平衡，由于资源浪费了很大一部分在武器的重复制造上，其平衡之后的人均资源期望值，必然远远低于和平合作互利互惠所维持的新平衡。
威慑平衡 < 和平共处
所以，两条路径的争斗，就变成了历史本身的争斗——
- 历史到底是在低水平上不断循环重复，
- 还是会缓慢但坚决地朝着更高水平前进？
肥沃的黑土地上，到底应该开着坦克打贫铀弹，还是开着拖拉机种棉花？
回顾人类文明上万年历史，我们已经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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