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09 一个梦：无相八拳

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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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了一夜暴雨，我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回到高中，跟着导师去外校访问。

一共去了四个人，导师是师父，还有大师兄、我、小师弟。

现在醒了一回忆，感觉我这个排位是二师兄，非常不吉利……

师父话不多，有点端着，和对方学校的老师父聊天切磋武艺。

聊了一会儿，俩人哈哈大笑一起出去了，估计是上厕所。

教室里只剩下对方几十个徒弟，和我们三人。

对方大师兄不吭声，对方二师兄一直在言语挑刺。

小师弟很怂，坐教室后排不说话。

我们大师兄很冲动，对方指桑骂槐，他也隔空回怼。

气氛越来越不和，感觉就快要动手了。

对方二师兄突然大声问：「还有谁？」

对方好多徒弟灰头土脸起来认错，好像是因为在群里转发了脏话。

是这次访问临时拉的群，我们几个也在里面。

对方徒弟在讲台上站了一排认错，大师兄悄悄和我说，他也转了……

对方显然是做给我们看，想表现自己师门纪律严明，

现在师父又不在，大师兄犯了错，怎么办呢？

回头传到江湖上，那我们就理亏大了。

大师兄决定，师父没在，由我执行处罚。

我不同意，但大师兄下令，我只能服从。

处罚是行家法，家法就是打一套本门的「无相八拳」。

大师兄单膝跪对着我，让我赶紧动手。

我没办法，提气运功，捻着口诀，打了一套「小熊座」。

小熊座又叫小北斗，一套打下来是七拳，并不是八拳。

大师兄全受了，忍声不吭，鼻腔出血。

我刚收功，门口一声暴喝，师父回来了。

他气得须发倒立，质问我怎么能在门派外面执行家法。

师父这一点，我和大师兄才反应过来——对方就是要偷学拳法！

大师兄呆在当场，我愧无颜色，回身就想跪下向师父认错。

谁知师父冷笑一声，展开身形，单手擎天，默念口诀，也要打一套小北斗。

密音传来，我和大师兄都听到了，师父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想看么，就让他们看看。」

我起身迎「敌」，周天真气运转，支了一套大北斗。

师父又暴喝一声，小北斗七颗星直直向我全身大穴打来，下的是死手。

我一慌，先退了半步，背后却有大师兄扶了一把，提醒我输人不输阵。

好在大北斗对小北斗，大熊对小熊，至少占了星路上的优势，有反击机会。

身形一变，我躲开师父瞬间打出的七拳，再向右斜刺一步，出现在师父左侧。

大北斗左柄右勺，左架右收，普通人举凡是右利手的，练起来会非常别扭。

可一旦练成了，左臂虚支，前伸防守，右拳回拢，实指极星，总能反客为主。

现在我就是按师父平时教的，让出自己左侧给对手出招，打算通过防反，一招制敌。

我运定真气，右宫发力，肩守天璇，拳持天枢，如熊罴人立，直扑向师父天顶。

看似只出了一拳，其实也是一瞬间打了七拳。但这七拳，却不是北斗拳。

中路我出了三拳，在腰间左中右平行排开，断然不可能打中，只为逼师父挪动位置。

「无相八拳」所谓「无相」，盖因无有定相，无有定招，无有防范之法。

但要想保证自己处于无相状态，就得守住自己出招时的宿宫，否则只能重新起势。

所以中路这三拳，我是想要逼师父离宫，等他重新起阵的时候，我就占了先机。

但师父的腾挪本领我是见过的，只出中路三拳，远远不够。

星宫随四时而转，阵法伴四方而行，中路三拳看似密不透风，实则不然。

师父只要逆日晷方向变阵，把勾陈一，即北极星方位让给我的拳风，他自己退守小熊座的帝与太子双星，就可以瞬间把我的杀招化解于无形。

不仅如此，我可能还会因为上冲太猛，直直撞上师父变阵后转过来的，手握极星的右拳。

一切招数之中，无有稳如北极的，假如真的对上，哪怕我功力远超师父，也是凶多吉少，何况我只是个菜鸡，相当于直接送人头了。

所以我也有变招，确保师父必须离宫躲避：

上路虚指师父人头，其实是一左一右两计直拳。

这两拳看似是废招。因为师父转向变位时，上身自会侧过来，刚好能躲在这两计直拳之间，伤不到分毫。

但其实我只是为了卡位，就像摆两个路桩，一边一个方便「瞄准」。

假如师父没留神，只注意到上中两路，那么他可能会觉得，一个侧身就能同时闪开所有攻击，于是就真的做出了我想要他做的动作。

下路才是真正的杀招，也是真正能把师父从他现在的星宫里逼出来的实拳。

下路同样一左一右两拳，但不是直拳，而是摆拳，封死了师父双腿所有的移动路线。

我可以自信地说，只要师父真的拒绝离宫，只是原地变阵，那下路这两拳砸他膝盖上，绝对能让他的半月板肿成月半木反，半个月内都僵成铁板，动弹不得。

所以我这中路三拳做腰带，上路两拳卡位置，下路两拳封退路，一共是同时出了七拳，打的是一套猎户座。

在北斗里套猎户，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私下管它叫「无相嵌套」。

师父只教了我们周天 88 套固定拳法，我和师兄弟们早练得滚瓜烂熟，所有的额外努力，也不过是尝试连招变阵——

长蛇变天鹰，室女变玉夫，射手变盾牌，无非就是这些。

但我发现一个疑点，门派绝学号称「无相八拳」，可每一套都只有七拳。

大熊大北斗，小熊小北斗，还有我刚才使的猎户，不说了，本就是七颗星。

可仙后座呢？明明是像弓一样呈 W 形的五颗星，偏也能打出七拳来——后两拳跟在前五拳后面成第二排，用第一排拳风做遮挡，实拳其实是对方看不清位置的第二排重拳。

再说长蛇座呢，说实话我都数不清它一共多少颗星，可照样也是最多只出七拳——长蛇星宫里默认有星的地方，都可以变换身形择机出拳。但师父反复强调，一套下来绝不能累计超过七拳。

这就奇怪，那你为什么不叫「无相七拳」呢？

于是我就偷偷想，有没有可能，这并不存在的「第八拳」，其实是一种「键」。

比如说，H- 和 -OH 结合，变成了 H2O，是稳态，稳是稳了，可缺少变化。

而电离自动拆分开，H- 就是氢基，-OH 就是氢氧基，也就是羟基，就充满了变化。

-OH 可以和甲基 CH3- 合起来，变成甲醇 CH3OH，
也可以和醛基 CHO- 合起来，变成甲酸 HCOOH，
而甲醇和甲酸再结合，就是甲酸甲酯 HCOOCH3，

留出一个电子的位置，拳路就成了自由基，有了分子间作用力，拳法就充满了无穷变化。

所以我猜测，无相八拳的第八拳，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拳路，而是可以嵌套另一个无相八拳。

就好比我现在，持的是大北斗星宫身法，捏的却是猎户座杀招，两个星座嵌套在了一起，攻守各有变化。

原本一次只能 88 星座选一，现在我有了两层嵌套，至少可以……

一下算不明白了，88×88 种变化选一吧。

虽然威力未必更大，但至少对方想猜透我的路数，更难了，变难了将近 100 倍。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所谓快，并不只是身法快，眼力快，打拳带节奏，靠的是脑子，思路快也很重要。

凭空让自己的变数增加 100 倍，相当于对方的脑子转慢了 100 倍，

本质上是利用信息不对称，隐瞒真实意图，以求出奇制胜。

当然，这套嵌套打法，我还没有很熟悉。

毕竟平时练功苦，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练这种「歪门邪道」。

师父一向不支持我们超纲跳级，轻则没收零食，重则禁止洗澡，大家都怕了。

但今天不同，既然是师父先出的手，而且密音让我们摆将起来，显露一下，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趁机破破戒。以后回了门派里，再练也就不用遮掩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已转念如上，闪开师父的小北斗拳，反手打出嵌套着的猎户座七星。

没想到，师父比我更快，几乎是同一时间，密音已经传来：

「好小子，悟性不错，从“星连”里悟出了“星变”。」

我内心微微一得意。原来我所称的嵌套，果然是「无相八拳」里本就有的招数。

听师父的说法，连招叫「星连」，嵌套就是「星变」。

确实，每颗星都能蕴含新的变化，很贴切。

等等！那岂不是说……

师父脸上闪过一丝奸笑，被我捕捉到了，是的，我肯定没猜错——

所谓「星变」，并不只是隐藏的「第八拳」，而是每一颗守宫的星，都可以变出一套攻击路数。

我开阵时已有七颗星，那就存在着七个可以变化的位置，每个位置上都有 88 种可能性……

这……这根本不是 88×88 的变化，而是 88^7 的变化。

难怪，我和大师兄平时也私下嘀咕，为什么明明按师父教的套路在出拳，可拳一近他身，就被师父无形地卸掉了力道，像打在空气上。

周天 88 星座本就有着复杂的相生相克关系，若是能灵活变化，水来土掩，那确实是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

难道，这就是「无相八拳」真正的秘密吗？

师父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故意放缓了动作，当真按我刚才设计的，没有离宫，而是原地变阵，逆行日晷，旋转小北斗长臂，用北极星直指着我的心口。

这……这不就上了我的当了吗？师父的这双半月板，看来我的猎户座下路攻击，是要笑纳了。

谁知，我的拳风刚到他膝盖，就泥牛入海，既没反弹，也没碰撞，直接消失了！

我刚弄明白「星变」的本质，还以为师父卖个破绽出来，是想把小北斗的两个星穴移到下盘，同时在膝盖上各变出一套星宫，用来对抗猎户座杀招。

毕竟，这样做在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猎户座算是周天 88 星座里的熟面孔了，历代门人前辈早就研究了无数克制它的守宫阵法——

可以是针锋相对的人马座，可以是泰山不移的巨鲸座，可以是扰乱心智的苍蝇座，甚至是类似于「除你武器」的天箭座。

但师父偏偏没有使用「星变」变出任何一套阵法，而是直接用膝盖硬接了这两拳，同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招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我不明所以，心中大骇，顿时乱了章法。

「看好！」师父的密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在我颅内炸响。

整个世界都变慢了，慢到我可以看清所有的拳风，师父的雄浑厚重，我的确实逊色很多，但稍微灵动一些。

在所有拳风背后，是师父所守的星宫阵法，小北斗七颗星，一目了然。

等一下！不是七颗星！

「无相八拳」在出拳之前，必然要开宫守阵。而所谓的宫或阵，并不单是自己当前所站的位置，而是身形可在一息之内能够覆盖的整片区域。

师父的阵也是如此，除了他亲身所站的星阵中心之外，周围都隐隐覆着一层真气，就像量子态的概率波，如有必要，会瞬间坍缩成实体，实现移形换影。

我功力尚浅，开阵时撒出去的概率波没有师父那么离散。虽比初学者强了不少，但高手一搭眼，还是能很容易找到我的概率密度函数在整片区域内的正态分布峰值所在，一个 AOE 覆盖，我想逃也没那么容易。

但阵法除了守，更重要的是知。与其等对方出招成势，再选招反制，不如预先观察对方路数，然后瞬间防反克制。

我之前就已经观察过师父的阵，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遍了，确实是七颗星。

可师父刚才密音一到，颅内炸响，像是把我的神智从体内一把拽了出来，我又能多看到另一个空间维度了。

那颗最亮的勾陈一，也就是北极星，从上下左右前后所有方向看过去，都只是一颗星，可现在我眼中，却分明变成了三颗星。

这三颗星彼此的位置，无法用语言描述。既不在彼此的上面或下面，也不在前面或后面，更不在左面或右面，而是在三维之外的另一个维度上存在着。

那是一个我们平时到达不了的维度。有更高的维度，隐藏在星宫之中。

这个隐秘之处，是一直就在那里，还是师父的真气足够纯，才能抵达呢？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师父的真身只在原地，没有动过。我看到的转宫变阵，只是他在更高维度做出来的假象。

现场这么多人，包括大师兄在内，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如此异象。

师父真正使出的招数，在旁人看来，仍旧是那平平无奇的一招北极指顶，甚至速度都没有多快。

但在我眼中，那一指却是从更高的维度破空刺来，避无可避。

你如何在一个自己根本无法到达的维度上，进行移动呢？

你在所有其他维度上努力，都没有意义。

就像一辆大卡车迎面撞来，势不可挡，你顺着卡车行进的方向再怎么跑都没有用，你得往两侧躲才行。

可如果两侧都是高不可攀的铁壁铜墙呢？上天没路，入地无门，左右都是绝境，只能眼睁睁看着卡车把自己撞死……

我心态完全崩了，膝盖一软，冲师父跪了下去。

就一刹那，师父的出招已到了我身前。他转攻为守，力收于无形，稳稳地把我扶住了。

可能是过于兴奋，他忘了再用密音，而是直接开口对我道：

「好小子，你刚才看到了“星云”，是么？」

原来这就是星云，端的是「八拳」，实则是「无相」，这拳法的名称就是个幌子，而破解谎言的答案就在谜面里。

从来就只有无相，从来就没有八拳。

把无限藏在有限里，大象便可以隐匿于无形。

用实数骗一个虚指，大音就可在回响中希声。

其他门派的人一直纠结于这「消失」的第八拳到底在哪儿，就不会注意到无相星宫其实并不是宇宙在人类肉眼上投影出的二维非欧天球，而是本身具备动态深空的三维实体。

海量信息冲入脑海，我口干舌燥，说不出话，只得冲师父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我无相门，后继有人了！」

师父不再多话，另一手拎起师兄，将我也一把推过去，便转身朝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人作揖。

那人正是之前和师父「文斗」切磋的对方掌门，此时也收回眼中的精光，微微欠了欠首。

几句寒喧后，我们一行人就此告辞，坐地铁回本校门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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