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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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一切都与根本的哲学立场有关,比如坐高铁有小孩吵闹。
我曾经非常非常讨厌在公共场所遇到小孩子吵闹,恨不得上去一脚踹死这帮崽种。但如今平静很多,甚至有时连眉头都不皱了,而且随时准备万一看到像以前的我那样的变态突然变身了胆敢伤害孩子,我就上去把平行宇宙里的我砍死。
为什么?因为辩证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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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吵闹,是不是小孩的错?
不是,因为人是客观存在,必然符合客观发展规律。人类幼崽只是野生动物,每个人都有过那个阶段,虽然天性各不相同,但大趋势是以吵闹为主,不可能像成年人一样做到公共场合自制。
所以,绝对不是小孩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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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是父母生的,那么是不是父母的错?
看似是,但其实不全是。
父母负有管教义务,但未必拥有管教能力。这个能力,分为绝对能力和相对能力。
- 绝对能力,是说父母可以绝对地阻止自己的孩子在公共场所出现大声喧哗的情况——这在客观上是不可能的,不符合人作为动物的客观事实,除非把孩子杀了。
- 相对能力,是说父母可以通过合理地说服教育、以身作则、充分陪伴,而最大限度降低孩子在公共场所吵闹的可能性——这在客观上是可能的,但必然是不常见的。
仍然要尊重客观规律,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客观规律在于:
绝大多数父母一辈子只做一两次父母,并没有经验。而父母生育前需要考试的说法,只是原生家庭受害者用于自怜的说辞而已,现实中毫无可行性——且不说考试有没有用(考上大学的就没有十字星了吗),就算有用也不可能把及格线拉太高。人类毕竟是动物,当前没有其他手段繁衍种群,那就必然要允许绝大多数人类生育(拦也拦不住)。
此外,人的主观认知也遵循客观规律——水涨船高。当所有孩子都随地大小便时,你不会在意吵闹的。等到大家都不吵闹了,你就会开始在意他们衣着是否整洁、仪容是否得体。这是没有尽头的,稍微了解一点所谓的贵族礼仪,就明白这是历史事实。
在这些客观事实约束下,我在公共场所偶遇的普通人父母,大概率是达不到我所期望的育儿水平的——这不是因为我期望的水平有多高,而是因为人心不足,人人都只往上看不往下看。哪怕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未经充分思考也会陷入这个陷阱。所以,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同为普通人的父母做得不够好呢?我没资格。
我可以离开这个场景,那我为什么没有离开?因为我只是普通人,我也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出行,这比自己买飞机便宜。为什么公共交通比私人飞机便宜,因为其他坐高铁的人共同分担了高铁的运费,使得我可以「搭便车」。我只是一个人坐车,人家带着孩子至少是两个人甚至是一家子人坐车,人家分担得社会成本比我多,我有什么资格搭着便车骂街?我没资格。
我也可以亲自证明我能比别人教育得好,因为我的孩子就在公共场所不吵闹。好,如果我真的有一个更懂事的孩子,那么我就会更理解带孩子的不易,并为自己的家庭深深庆幸。这时我不仅没资格指责其他社会成员,反而有一定义务以有经验的育儿小能手的身份,稍稍帮助一下困在育儿场景里的其他家长。
好,如果我其实没孩子,那么我实际上在生育问题上再次搭了生孩子的家庭的便车——如果没有别人咣咣生孩子,为劳动力市场提供劳动力,为消费市场提供消费者,如果全社会都是我这种明明能生却不生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国家会如何,民族会如何?这是客观事实,不容否认。那我有什么资格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那些为社会尽了生育义务的同胞?我没资格。
所以,这并不全是孩子的父母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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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列车员的错?毕竟列车员本该维持公共秩序。
但列车员并没有执法权,他也只是一个服务人员而已。再说了,小孩吵闹是天性,虽然非常非常讨厌,但毕竟没有违法,哪怕是有执法权的乘警来了,也只能规劝,而不能强制。
一切规劝,都有成本,也都会有后果。好言相劝,会不会管用?假如管用,那么就没必要麻烦列车员出手,我上去劝一句即可,体面的家长自然会管好孩子。但大部分情况下,不是家长不想管,是根本管不了,原因上面说过了。既然是客观上管不了,而不是主观上不想管,那么我抗议不管用,列车员来了就管用了吗?照样不管用。既然照样不管用,那么还要求列车员过来管,只是浪费列车员的人力而已,甚至还可能激化矛盾,引发社会事件(一个视频就发网上了)。
意识对物质有反作用,但根本上还是物质决定了意识。车厢没分隔,吵闹的孩子就是会吵到身边的旅客,这是列车员处理不了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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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不是列车的问题,假如有包厢不就好了?
现在就有包厢啊,只是票价更贵而已。如果我有钱,那我直接去包厢即可。一等不行去商务,低包不行去高包,再不行坐私人飞机,总有办法。但我没钱,我必须和其他人一起分担路费,那我还逼逼啥,又绕回了上面的逻辑。
但是,有时出了五分钱,却仍然受着一分钱的罪,合理吗?一分钱一分货,十分钱两分货,为什么五分钱仍然是一分货?或者直接说吧,为什么没有「禁止儿童入内」的车厢?因为要尊重客观事实。
首先是供需问题。现在中国铁路运力是足还是不足?平时非热门路线,是足的。充足的运力体现为空旷的车厢,既然车厢都空旷了,我嫌吵自己换座位即可,何必要求铁路提供无儿童车厢?特殊时段热门路线,是不足的。不足的运力体现为一票难求,既然都一票难求了,我还装什么逼嫌什么吵,有车坐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啊,能不能尊重客观事实?
其次是舆论问题。不管票价如何,也不管是设置无儿童车厢还是设置儿童专用车厢,按实际客流来安排,结果肯定是儿童出行变得更加受限——因为到处都是带儿童出行的成人,却几乎没有不带成人出行的儿童,所以一切对儿童的区别对待,都可能导致对弱势一方(显然是儿童)出行的限制。
稍微解释下,和上面一样,分组讨论:平时非热门路线运力充足,不需要提供什么儿童专用车厢;特殊时段热门路线运力不足,儿童专用车厢势必挤占不带孩子的旅客的资源,激化矛盾后,由于不带孩子所以必然战斗力更强的成年人就会无视规定强行乘车,使得儿童专用车厢形同虚设,顺便还让不带孩子的人整体上更厌烦带孩子的家长——实际上「女性专用车厢」的下场就是这个,一切妄图在不解决供需矛盾的前提下靠对弱势人群搞特殊分配来缓和矛盾的举措最终都将激化矛盾,这是辩证唯物主义客观规律,不信走着瞧。
对儿童(及带孩子的家长)进行出行限制,意味着整个社会对生育持一种反对的态度,而一个反对生育的社会将会快速灭亡。很快,用不了三代——第一代快退休时若第三代没有出生,意味着第一代吃光养老金之后死了,等第二代老了必然没有养老保障,那么第二代就会在年轻时拒绝为第一代的养老保障交税,那么第一代就会因为一早就看懂了这一点,而在生育年龄时拒绝生出第二代,或者拒绝交税拒绝为第一代中的穷人家的孩子提供社保,于是社会在第一代这里就可能陷入了按贫富分化的以家庭/家族为单位的战争。几千年农民起义就是因为「有后没钱」没社保没兜底饿死不如造反,而大政府有了社保之后如果又反对生育那就是「有钱没后」,相当于「功过相抵」重回农民起义。
所以,在当下的中国,不可能也不应该搞出大范围的「禁止儿童入内」或「只限带小孩的乘坐」的公共交通——爱心座只是个倡议,并不影响大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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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是当下的中国错了?
中国为什么不能更发达一些?中国的人口为什么不能更少一些?中国为什么不是按照我想要的样子来设计的?
懂了吧,为什么说一切都跟哲学的根本立场有关——是不是唯物主义者?是否承认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否同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现实世界万事万物普遍联系环环相扣,人无法快速改变现实,却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快速改变看待现实的角度。能想通的能想通,愿意懂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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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公共话题上,细节不同,但大逻辑一致。
比如母亲带男童进女厕所这个事:
- 男童的错?为什么不懂男女有别?
- 母亲的错?为什么不能出门前尿干净?
- 缺席的父亲的错?为什么不能在男性工资更高的社会里和妻子对调育儿角色?
- 商场保安的错?为什么不能执法?
- 商场的错?为什么不能统统安装家庭厕所/无性别厕所?
- 中国的错?为什么不能人人高素质,处处高档次?
答案是不难想明白的,能想通的能想通,愿意懂的懂。
唯物主义的唯物性就体现在,不管你尊重它还是不尊重它,它就那样,一切以客观事实及客观规律为准。你把自己气死了,客观世界依旧如故。你愿意认识世界改造世界了,那我们就是战友就是同志。
所以说反婚反育的极端女拳反华恨国,根源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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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不应该不重要,能不能最重要。认识事物的客观发展规律,关注主要矛盾,不纠结次要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