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0 无尽的农田

by @斯芬克斯

全文约 4000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写于 202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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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的一个离奇的梦。

回到体校,打球,我刚上场腿就扭伤了,只能在旁边看。

我队实力不太行,频频失误,所幸对方更菜。最后,居然整场篮球赛以 8:2 获胜……

赛后双方队员发生冲突,差点打起来,被校监警告,处罚是双方队员都不允许喝水,只能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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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宿舍休息,没多久全校开大会,在礼堂里。

礼堂如同外星文明用混凝土拙劣地仿造了哥特教堂,本该是飞拱的地方,只有一根根裸露的钢筋,像某种史前巨兽的骨骼化石,没想到意外的朋克,非常有前苏之风。

全校学生分 7 组进行野外对抗训练,最终只能有一组胜出。

我在东侧三楼的侧室里和舍友们在一起,水泥制的破桌子下面有一个缺口,里面发现一张羊皮纸。我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本校例行的全校对抗战,但并不是分 7 组,而是分 8 组:

每 8 组的名单是空白,但却像有占位符一样,整整齐齐空出了几个名字的位置。其中一个位置,我觉得写的会是我的名字。

无意中,我看到角落里,我队篮球队长和对手的队长在小声聊天,他们之前明明差点打起来,现在却像自己人一样亲昵。我再对照羊皮纸,突然明白了——第 8 组是所有组的组长单独成队,此外还加入了几个非组长,除我之外应该还有 3 个「平民」,或许是随机的奖励?

这些组长才是真正的游戏玩家,其他学生只不过负责成为「游戏体验」,看似是学校组织的野外体能对抗,实际上是大逃杀。

唯一可能获胜的只有第 8 组的人,而这一点只有队长们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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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找武器,这么想着,我赶紧从防火梯溜出礼堂,正巧看到其他几组的组长,鬼鬼祟祟地从礼堂后面的天井出来,这印证了我的判断,我也溜进天井看情况——

地上堆满了黑色的越野背包,不是其他 7 组任意一组现在用的区分队伍的颜色。果然,这就是第 8 组的装备,背包里全部是真枪实弹,还有手雷……

我拎了一下背包,太重了,扭了腿根本背不动。

有人来了,我赶紧随手拎了一把 MP5 冲锋枪和两个弹匣,躲了起来。我躲过去的地方,居然有暗道可以回到礼堂里。

再回到礼堂,已经空无一人,所有学生都不见了,时间线有点乱。再一眨眼,所有学生又出现了,又回到了校方宣布比赛规则的时候,我还在东侧三层侧室,一低头看羊皮纸还夹在桌下的缝隙里。

我赶紧冲到侧室门口,对着整个礼堂各个房间的学生们喊:这是个阴谋,这是大逃杀,你们的队长都是第 8 组的,他们有枪!

没人相信我,而队长们全部现身了,从各自的队伍的房间里,朝我走过来。我赶紧从之前逃过一次的防火梯,再次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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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外面变得空荡荡的,总觉得已经少了什么。

武器,我想着。原路回到礼堂后面的天井,再次拿回 MP5,又有人来了。来人全身黑,进来背着一个黑色背包,就走了,不知道是哪个队的队长。我仍然只摸到两个弹匣,又捡了一把空的狙击步枪,跑路。

在食堂门口的主路上,遇到了所有队长的追杀,我们队的队长边对天开枪边劝我投降,来吧,投降了可以喝水。

我端起 MP5 扫了半天,一枪也没打中,子弹已经用完了。又扫了一弹匣,还是打不到人,根本不会瞄准,很急。

一个队长冲到了身前,可能是他还没来不及取背包,所以没有枪。我急得要换最后一个弹匣,皮手套却卡在了枪体的弹匣槽里,先把手从手套里扯出来,再用手把手套从枪槽里扯出来,再上弹,开枪,打死了这个队长,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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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子弹了,赶紧离开学校是正事。

出了学校,似乎是一个中世纪的欧洲小镇,我扔了狙击枪和冲锋枪,想隐藏进市区里,但上了街才发现,所有墙体和招牌都透着河北保定的味道。

只有一家小纪念品店开着门,老板是中原人,秃顶,不胖,很热情,给我看他店里的文艺复兴手工艺品,件件都是温州产的。

我问老板,有没有 762 的子弹卖,但转念一想,应该买 9mm 才对。老板说有的,上楼。楼上是石家庄的味道,空气浑浊,毫无希望。散乱堆放着的 9mm 手枪弹,需要自己一发一发押进弹匣里。

不用了,我说,有没有匕首。边问我边摸风衣口袋,里面居然本就有两把折叠刀。老板怪怪地一笑,说匕首也有,打开暗柜,里面一排瑞士军用多功能刀,看着没一个能打的,估计也是温州产的,全是削苹果的货色。

算了,我准备走,老板不让我走,说再看看,来都来了,买一件。我掏出风衣口袋里的折叠刀,唰一下弹出刀刃,放手。老板一愣,给了我一个苹果,让我别生气,允许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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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河北耶路撒冷,我拼命跑着,远处隐没了一切建筑,只剩下一片一望无际的农田。

云很低,暗红色,像快要结的痂,夹着脓液一般厚重的空气,临时悬在破损的地表之上。

终于,我跑到了农田边上,却无法穿过农田,因为围着密密的铁篱笆,铁丝网上排排倒刺,都在等着我的血和肉。

篱笆中间有一个低矮的缺口,可以助跑滑铲进入到农田里,我想了想,进去了,觉得这样总可以穿过农田了。

滑铲的时候我意识到缺口其实在缓缓变小,心中大叫不好。进了农田再回头看,完犊子,缺口上的铁丝像活的一样,已经收拢了,缺口不见了,没有退路了。

收拢的铁丝刮到了我的风衣,我用力一扯,风衣后面破了一个大洞,洞里露出一张脸,我一拽,出来一颗头,后面连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我是你弟弟,凭空出现的这个小男孩对我说。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说好的体校大逃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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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不管我走错片场的困惑,像 NPC 一样自顾自交待他的剧情线。我一句没听进去,反正他这就缠上我了,我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

但农田是无法穿过的,因为这不是北方旱田,而是南方水田。想不到出了石家庄就是南方,我感叹命运不济,只能硬趟了。

弟弟发话了,注意安全,不要下水,他指着两旁半高的藤蔓架。我一看,才明白为什么铁篱笆的缺口会收拢——是被金属色泽的藤蔓缠住了。

这两边的藤蔓架上,缠满了人的尸首,大多泡肿了,呈现巨人观。但也有刚缠上不久的,还在低低的呻吟,如同慢慢瘪下去的车胎,疲乏,无力,让人不安。

其中一些尸首上,穿着风衣,很眼熟,但没有背后的破洞。我回头看着弟弟,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不是第一次来这片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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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走,我问他,弟弟说不如求救吧,然后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喊……

我吓了一跳,头上简直要爆出惊叹号,这崽种真是添乱啊。

马上,铁篱笆外面传来走路声,一个身高近两米的老太太,缓慢地迈着巨大的步子,快速地朝我们接近。

老太太穿得很破烂,估计是铁丝网倒刺划的,但全身裹着沾满了灰尘的黑色皮脂,不知道她受伤没。

我情急之下,上手死死揪住篱笆缺口上收紧的金属色藤蔓,拿弹簧刀疯狂地割,终于割断了它,流出黄褐色汁液,缺口又重新慢慢打开。

我赶紧钻出去,风衣彻底割成了一条条的,回身把弟弟也拉出来。

出来之后我还在想,其实我应该让弟弟先出,因为先出的时候缺口还小,他正好出去,等他出去了缺口也慢慢变大了,我再出来,正合适。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空想这些,两米高的老奶奶已经近到我能闻到她的口臭了,一双大手探过来比我腰还粗,怕是一把就能把我俩捏成一小团儿,像擤鼻涕时用过的卫生纸。

跑,我拽着还在尖叫的弟弟沿着隔离了农田的铁篱笆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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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田似乎没有尽头,铁篱笆的工程也仿佛不计成本。

我又渴又累,弟弟已经被拖得一言不发,终于面前出现了一顶帐篷。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我视线越过农田看着无限远处的地平线,如同隔着沾满了凝胶果冻的眼镜,猛地迎面看到即将把我撞成肉泥的重型卡车。

我能感觉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在遥远的未来,有风雷在涌动,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它的含义,但它在等我去经历。

我绕不开它,也理解不了它,我也绕不开对它的不理解,但我能理解我绕不开它。

帐篷里不算宽敞,但我和弟弟一人一床可以睡得很舒服,本以为编剧打算在屏幕上写「今夜无事」,我还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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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彻底黑了之后,本就不流动的空气更加静止了,似乎就是为了反衬出窜进帐篷里的某种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实质的运动。

它,或者说这种运动,没打算等我有任何反应,就开始了工作。

弟弟被凌空提了起来,身体反张着,腹部突出,四肢和头颈用力向下,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可气管被几乎要扯断的颈部韧带和肌肉压着,只能发出呵呵的呻吟,像是在替虐杀他的隐身怪物表达情绪。

弟弟的身体像满月下的硬弓一样被反拉到满,肚皮上闪过一道寒光,腹腔像西瓜一样噗噗地剥裂开,干净漂亮的内脏倾泻了一地。空气因此而有了生气。

像是久未归家的旅人收拾完箱子,弟弟被掏空的身子很快就被合上了。不光合上了,外力还把他的头直直地折进了他空荡荡的肚子里,他的两只胳膊,他的两条腿,所有关节都被轻而易举地反向折断,毫无怨言地扣在由他背部作底而形成的人肉手提箱上面:

系好了,可以打包带走了——这件瞬间完成的行为艺术品仿佛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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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要冲我来了,在我的头离开身体的瞬间,我想着。

「下一次,再来到这座帐篷时,我们不能进来。」

临醒的时候,有人这样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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