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弃医从业日志》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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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今天一睁眼,我就迎来了圣诞节。

坏消息是,我今天还得在产房里继续值班。

更坏的消息是,我手机没电了,主治医生找不到我,我还忘了上闹钟,现在他们可能在集体诅咒我。

还有更坏的消息,我在车里睡着了。我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明白自己是谁,在哪儿,怎么来到这儿的。

好消息又来了,看来我是昨天值夜班之后太累了,直接在车里睡着了。不过这意味着我人已经到工作地点了,就在医院的停车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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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按每小时收入来算,很多人还没有车位收费器赚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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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感觉,就是你可以在墙上随心所欲地挂照片,而不用担心因为乱敲钉子破坏墙面就被房东扣掉 50 块押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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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产)生孩子会把你的阴道撕成碎片,这种情况无可避免,尤其当你第一次生孩子时。杜蕾斯应该向烟草商取取经,把产后的会阴照片印在包装上,这样就不会有女人冒着怀孕风险进行不安全性行为了。」

  • 一级撕裂只涉及皮肤,
  • 二级撕裂会影响阴部肌肉,
  • 三级撕裂包括了肛门括约肌,
  • 四级撕裂可能就会把你的腿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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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临下班的时候会想,我今天是要加班,还是去他妈的按时回家。

而医生临下班的时候可能会想,我今天是加班,还是让病人死在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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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妈妈都会在接过新生儿时小心翼翼地扶着宝宝的头,生怕弄伤了他们看似脆弱的脖子。

但以我长期用产钳的经验来看,即使你拎着他们的脑袋整个提起来甩一甩,也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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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一位病人完全健康的左肾被切除,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完全衰竭的右肾。

安全讲座时我们还被告知,过去 3 年中,这个国家(英国)的神经外科医生曾有 15 次在病人脑袋没有问题的一边钻了洞。整整 15 次啊,他们拿钻头顶着你的头,却分不清左右。所以医院希望这样左右不分的事不要再发生。

当然,这一切对那个可怜的病人来说已经太晚了,估计这会儿他的骨灰已经被撒在了漂流错误的一边。

于是,医院加入新条款:任何准备进入手术室的病人,都要在相应的左腿或右腿上用记号笔画一个大箭头,以免医生分不清左右。我举手提问:如果病人健康的那条腿上已经有一个大箭头形状的文身,怎么办?

大家发出礼貌的笑声,而主任骂我是个操蛋的小丑。」

——《弃业医生日志》

认真说,我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结论是不要随便文身。即使文身,也不要文这种箭头啊、打叉啊、准星啊类似的符号,万一呢……

另外,手术前也不要吃颜色深的食物。万一你在排泄或者呕吐的时候,深红色的一大片喷出来,医生可能会误以为你的内脏全碎了,但其实只不过是红心火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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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华裔英国夫妇问我,能不能把剖腹产安排在特定的日子,比如 9.1 或者 9.2 什么的。

据我所知, 中国黄历把日子分为了凶日和吉日,能在吉日生孩子肯定是理想的选择。

于是我微笑着问他们,那一天是吉日吗,边问边为自己极具文化敏感度而沾沾自喜。

不是的,快要当父亲的华人回答道,9 月生的孩子能下一年入学,而且普遍比同龄人考试成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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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台手术的妇科病人就是死在医院里。

当时他发狂般地监控着她的情况,还为她准备了一丝不苟的预后计划。

结果呢,一切正常,就在准备出院的当天,她在吃鸡蛋芹菜三明治的时候,被噎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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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很多人以为,对医护人员态度越差,就能得到越好的治疗。

更不幸的是,这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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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生在辅导课后接近我,问我是否介意帮他看看阴茎,我当然介意。

可是没得选,我猜鼓起勇气让你的医生老师帮你看看阴茎,确实不太容易。当然,黄片里除外,好像这种事情在黄片里经常发生。

我把他带到一间小屋,带上手套,装作很职业。他告诉我他的阴茎有些淤伤,从昨晚开始无法小便。然而事实表明,他对我有所隐瞒。

他的鸡鸡看起来像一根被老虎咬过的茄子,肿胀,发紫,还有很深的伤口。进一步盘问他才说实话,原来昨晚他向女朋友吹嘘说自己勃起非常厉害,可以直接挡停台式电风扇的叶片,

很显然,他错了,风扇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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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今年 83 岁,抱怨阴道疼痛,并伴有分泌物。

我小心翼翼把扩张器塞进去,闻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似乎有什么东西严重变质了。然后我看到了……那莫非是……像是死胎的腿……我跑去卫生间吐了一会儿,然后去找副主任。他让我预约一个骨盆 X 射线,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异物。

结果,我的观察没错,她阴道里确实是有条腿。事实上 X 射线还发现了另外好几条腿,以及几对鸡翅。我舒了口气,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又一个把东西胡乱塞进阴道的病例。面对一份全家桶,她显然是有些失控了——可能因为这顿饭是免费的吧。

令人欣慰的收获时,现在我知道了,往阴道里塞东西这事,没有年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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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写的最后一篇(从医)日记了,从现在开始,你从这本书里听不到任何笑声了。

我竭尽全力做好了所有事,但胎儿仍然死在了产房里,孕妇大出血后被切除了子宫。

医院里每个人都很善良,跟我说不是我的错,说我已经尽了全力。他们都觉得我明天就能恢复正常,照常上班,心里也会彻底忘掉这场悲剧。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冷漠,而是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你不可能每次出事都哀悼一番,也不可能请一个月假,生死不过是医生工作中太过平常的部分。

整个医疗体系都是这样的,不存在淡季。说实话,医生们并不会承认这种事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心理冲击。想在这行混下去,就要说服自己:这些悲剧不过是工作的正常组成部分。你不能老想什么命运的事,会疯的。

之前我也见过不幸去世的婴儿,也抢救过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母亲,但这次不同——这次悲剧发生时,我是整个科室里级别最高、经验最丰富的人,大家都依赖我信任我,而我失败了。从医院管理层角度看,我并没有渎职,也没人要追究我的责任。因为其他医生在那个情况下也会和我采取一模一样的措施,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但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我知道,假如我能做得更好,更勤奋,更敏锐,更……可能我会提前一小时去查看病人的情况,可能我会发现胎心宫缩图上出现的细微变化,可能我救了孩子,可能我让那个母亲免受一辈子的折磨。这些“可能”盘旋在脑海里,我无处可逃。

第二天我又照常上班了,但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敢再冒任何风险,不能忍受任何差错。胎儿心跳略有下降我就立即剖腹产,必须亲自主刀,住院医生和主治医生想也别想。我知道很多妈妈因为我的缘故而承受了不必要的手术,也知道同事们失去了宝贵的手术机会,但如果这样就可以保证产妇和孩子活着离开医院,那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以前我也嘲笑过那些过分谨慎的主任,还冲他们的背影翻白眼,可现在我懂了。他们都经历过了自己的“可能”时刻,那些时刻彻底改变了他们。无奈的是,无论多么谨慎,悲剧总会重演。事情总是这样,你无法阻止那些不可避免的事。

一位幽默的产科主任医生曾经告诉学生:到你们退休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拥有一辆车身上喷着自己名字的公共汽车,车上坐满了自己经手的死婴和脑瘫儿。

几个月后,我终于把听诊器挂了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我一点儿都不怀念当医生时那些糟糕的日子,但真的很怀念那些好日子。我想念同事们,想念帮助别人的感觉,想念救了一个人之后开车回家的感觉。同时我也很愧疚,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培养我,最后我却一走了之。可是当卫生部长撒谎说医生们都是为了钱才从事这份工作时,我仍然无比愤怒。

辞职 6 年后,我开始认真筹备这本书,过程中见到了许多过去的老同事。他们大规模辞职的现实告诉我,国家医疗服务体系正岌岌可危。我一开始以为自己的辞职只是流水线上的小故障,是个例,可现在目之所及,大多数老同事都在急迫地寻找降落伞开关,想从医生的泥潭中脱身。曾几何时,这些人可是为了工作,而一再调整过他们自己的婚礼日期啊。

想想每位医疗工作者为这份工作所付出的代价,无论是家庭层面还是职业层面。你在医院里的经历可能是很痛苦的,但对他们来说,痛苦只会是成倍的。

虽然他们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还总爱把生生死死的玩笑挂在嘴边,但他们仍然是那个小孩子,高中毕业时武断地在大学申请表的“医学”专业一栏打了勾。他们像你一样,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

谢谢你们的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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