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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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 202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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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看到一种解释，说「飞黄」指古代勇士飞廉与中黄伯。
- 该说法出处是《文选·张协》中有《七命》一篇提到：“於是飞黄奋锐，贲石逞技。”
- 李周翰注：“飞，飞廉；黄，中黄 。”
张协是西晋文学家，与其兄张载、其弟张亢时称「三张」。李周翰是唐代文臣，参与编写了《六臣注文选》。
飞廉这个人名有点眼熟，有两个常见意项：
- 一是中国神话中的神兽，掌管风，被称为风伯，其形象为鸟身鹿头或者鸟头鹿身。
- 二是秦人的先祖之一，又写作「蜚廉」，是商王手下的一员大将。据说他也曾担任过类似「风伯」的职位，又或者说飞廉善奔跑，所以又将风伯称为飞廉。
历史上的飞廉，是商纣王（帝辛）的武将，后战败被周武王杀死。
飞廉有两个儿子，长子恶来，力气特别大，曹操曾经夸典韦说他是「古之恶来」。恶来没有战死，其后代被周王赶到了西边（放马戍边），后来就是秦人。
飞廉的幼子季胜也没死，其后代也被周王赶到了西边（也是放马戍边），后来就是赵人。所以秦赵是同宗，都姓嬴。但赵国在中原，早于秦被主流文化接纳，所以秦王族也自称赵氏。
其中的逻辑关系大约是：
- 飞廉姓嬴，族灭后，暂时无氏可称（氏一般来自官职、地位、封地等）。
- 幼子季胜一支出息了，氏赵，按现代人说法相当于从此姓赵了。
- 那么反过来追认，他爹飞廉也算是姓（氏）赵。
- 再推一步，飞廉长子（季胜的哥哥）恶来也可以算是姓（氏）赵。
- 所以，秦国的王族就也可以氏赵（按现代人视角就是姓赵）了。
按这个说法，既然飞黄中的「飞」是指「蜚廉」，所以这个成语也可以写成「蜚黄腾达」。
平时并不见这个写法，但偏偏曾朴写的清代小说《孽海花》中，第二回出现“恭喜世兄一举成名，蜚黄腾达”的字样。不过，这也可能是通假字（其实就是错别字）。
那么，「飞黄」的「黄」是谁呢？中黄伯，我只搜到说这人是古代勇士。
- 《文选·陈琳》中有“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
- 吕延济注：“中黄伯、夏育、乌获，皆古之力士也。”
陈琳是东汉末年建安七子之一，吕延济（即吕向）是唐代文臣，参与编写了《六臣注文选》。
他们在文中提到的夏育，似乎是东汉的一名武将。另一个是乌获，我听过，他与任鄙、孟说都是当年秦国的大力士，和秦武王（嬴荡，或赵荡、秦王荡）一起去周天子那里举过鼎，结果是乌获没举起来所以没死，秦武王举起来了所以被鼎砸死了。
所以中黄伯如果能跟夏育、乌获并列为「古之力士」的话，那确实和「古之恶来」的爹飞廉并列，也说得通，合称「飞黄」。
要按这个说法，飞黄腾达的本意就是：
飞和黄这俩人，因为有力气，所以得到重用，升迁很快，于是飞黄腾达表示因功升迁、速度迅猛。
就在我差点要被这个「冷知识」说服的时候，我看到《山海经》里有不一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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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有什么说法呢？
- 《山海经·海外西经》：“白氏之国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
- 郭璞注：“即飞黄也。”
就是说有一种神马，叫「乘黄」，也叫「飞黄」，长得像狐狸一样，背上还有角，如果人骑了它就可以活两千岁。有人按这个描述，画了大致示意图。
你看这个图哈，狐狸并不是黄的，而且《山海经》原文也确实没说狐狸是黄的。所以我瞎猜，这个「飞黄」是不是「飞狐」的发音讹变呢？假如是的话，那岂不是「飞狐腾达」？
《管子·小匡》载：“河出图，洛出书，地出乘黄。“
这是把乘黄，放到了「河图」「洛书」这样的级别，算是顶流「祥瑞」了。
后来又衍生出说法，认为黄帝（能活那么久或许就是因为）骑过乘黄（即飞黄）。
唐代《初学记》：“腾黄者，神马也。其色黄，一名乘黄，亦曰飞黄，或作古黄，或曰翠黄。一名紫黄，其状如狐，背上有两角。出白民之国，乘之寿可三千岁。黄帝乘之。”
飞黄也曾入诗，唐·张说《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
“不因兹白人间有，定是飞黄天上来。”
兹白，也是一种神兽，又叫驳，《山海经•海外北经》说它状如白马，锯牙，食虎豹，可以认为是一种「锯齿食虎似马兽」。诗人在这里用「兹白」和「飞黄」对仗，语意工整，字面上也有颜色对比，很巧妙。
那要直接按这个来理解，岂不是更简单直白吗？骑上神马升天，可不就直接腾达了？
或许两个说法都对？
于是我又想到（其实一开始就该想到的），哪怕字面都说得通，想知道一个成语的意思，还是要回到其原始出处去看最初的实际意思，最为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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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黄腾达是一个汉语成语，最早出自唐·韩愈《符读书城南》。
- 该成语意思是形容骏马奔腾飞驰；
- 比喻骤然得志，官职升得很快；
- 在句子中一般作谓语、定语。
这个解释让人不太满意，虽然看似是倾向于第二种说法，但并没指出飞黄是神马（神兽），而是泛指骏马。
再查韩愈《符读书城南》，就有结论了。
这首长诗《符读书城南》是韩愈为勉励和说明读书的重要，给自己的儿子韩符写的。诗中有这么一段：
- 两家各生子，孩提巧相如；
- 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
- 年至十二三，头角稍相疏；
- 二十渐乖张，清沟映污渠。
- 三十骨骼成，乃一龙一猪；
- 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
复制一段白话翻译，大意为：
- 有两户人家，各生了一个儿子。
- 幼年时作伴，看不出什么区别。
- 到了十二三，稍有点不一样了。
- 到了二十多，清水渠和臭水沟。
- 到了三十岁，一条龙，一头猪。
- 像龙的，飞黄腾踏去，
- 像猪的，如同癞蛤蟆。
- 可见，勤奋读书有多重要。
所以韩愈的原意，确实和「古代力士」飞廉、中黄伯没啥关系，而是在指飞马（也未必是指神马飞黄，确实有可能只是泛指骏马，对比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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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飞黄腾达，其中的「飞黄」确实是一种像狐狸的有角神马（飞行系），此处理解为（跑得飞快的）骏马，也没毛病。
神奇的这是，这篇毫无什么敏感信息的内容，无法发在微博上，提示「内容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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