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戏如人生，太自由了太累

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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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最近生活压力比较大，所以就想玩游戏放松一下，但是发现有的游戏越玩越累。我就琢磨了一下，发现让我觉得比较累的游戏都是所谓的 AAA 大作。难道是游戏制作成本高了，就会玩起来比较累吗？

但我回忆了一下自己前段时间玩《只狼》，按理说作为魂系的新作品，这个难度非常高，而且也很累心了。可是那种累，让我觉得有一种挑战在里面，还挺开心的。过不了关，也就是骂自己笨，然后上网搜攻略，看视频教程，乐在其中。

而让我觉得比较累的，我数了一下——刺客信条系列，孤岛惊魂系列，看门狗系列，巫师3，塞尔达传说，还有最受欢迎的侠盗猎车——都是所谓的开放世界探索类型的游戏，或者说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

之前，看电影会做记录，看书也会做记录，于是想着玩游戏也顺便做个记录吧。所以有了这篇文章，一个小的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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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由的过去

小时候玩的那些游戏都是非常不自由的：

• 横版过关动画，要么只能从左往右走，要么只能从下往上走。
• 像素 RPG，一般也就只有任务相关的角色才会跟你说话，而且固定就那几句。
• 一般也没有什么人物属性点的概念，能升级就不错了。

也可能是那个时候中国经济发展不好，所以国内游戏行业不景气，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出现新的自由玩法，限制了开发团队的想象力 ，反正那个时候的单机游戏吧，一般它的可玩性都体现在游戏场景及内容的设置上。最典型的比如《轩辕剑外传天之痕》，背景故事非常精彩，基本上到后来我很少能遇到这么漂亮的单机故事了。

但那个时候，对那种不自由还是觉得挺受限制的。

• 比如背景贴纸里，看着好像可以去远方，实际上有一面空气墙挡着你根本过不去。
• 比如有一些非常厉害的反面角色，反正你肯定是无法操纵的。
• 比如有一些隐藏的情节，你至少要通关一两次，甚至三四次才有可能触发。

就各种不自由吧。

《稀缺》那本书里说，在经济贫困物质匮乏的场景下成长起来的人，即便后来富裕了，但因为其思维方式已经被儿时的经历塑造了，因此仍然很难摆脱那种稀缺的思维方式。

我不知道这个逻辑应用在我玩游戏的感受上是否成立，反正我现在玩惯了这种自由度特别高的大型游戏之后，反而开始怀念小时候那种简简单单的坦克大战……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的心智已经衰老了吗？于是我就在想，当我刚刚开始接触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时，我那种兴奋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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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自由

因为我不是什么资深游戏玩家，只是年龄大一些，而且小时候比较贪玩罢了，所以我对于游戏的发展没有什么宏观的感觉，我只能举出自己一个一个的小经历。

在我印象里，我长大的过程中，玩过的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应该是《梦幻西游》。不要笑，梦幻西游确实是一款古董级的网游了，游戏性其实也不是特别强，虽然它的在线人数一直是大陆游戏里排名靠前的。但在我那个年代，单机游戏就只能玩《暗黑》，网络游戏基本上就是《传奇》，所以初次接触到《梦幻西游》，发现里边有多种多样的与升级无关的而且有趣的支线任务时，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重点就是：与升级无关，而且有趣。

比如说《暗黑》，那就是打怪升级，升级打更强的怪。《传奇》也是一样，只不过你除了打怪以外，还可以杀别的玩家，所谓的 PK 嘛，仅此而已。但问题是我既不喜欢升级，也不喜欢 PK，然后我发现了《梦幻西游》。

我在《梦幻西游》里有一个大号和三个小号——只有第一个小号是我自己练的，加入的是大唐门派。（网上随便找个截图哈哈）

因为 DT 有一个技能叫「横扫千军」，可以一上来就连砍三刀，快速地把强盗打死。我的目的就是每天跑到酒馆听小二说，哪里有强盗身上带着藏宝图，我冲过去把强盗打死抢到藏宝图，然后再把藏宝图以每张 15000-20000 梦幻币的价格卖给其他更高级的玩家，让他们去寻宝。而我拿着卖藏宝图的钱跑到商店里边，用梦幻币去购买现实世界中的游戏点卡。

这里需要科普一下什么叫「游戏点卡」……我们在自己电脑上玩单机游戏的时候，电脑是自己的游戏也是自己的，想玩多久玩多久。我们在网吧玩单机游戏的时候，电脑是网吧的，所以我们要交上网费。当我们在自己家玩网络游戏的时候，电脑是自己的，但游戏（服务器）是游戏公司的，所以还要交游戏费。这个游戏费有的就是按照你玩游戏的时间来计算的，就叫游戏点卡。

我的这个小号只有 30 级，最高级别大概是 160 级（好像是吧，反正我从来没有升到过，不清楚），所以我的小号完全不能用来 PK，甚至连做游戏里的主线任务都完成不了，但我玩得特别开心。现在回忆起来，开心的主要有以下 3 点：

• 第一是我可以在游戏世界里实现自给自足。我只要花一笔启动资金，比如说 15 块，新建一个角色并且升到 30 级，然后我就可以每天不停地重复这个循环了：在线打强盗 -> 得到藏宝图 -> 卖掉换成游戏币 -> 用游戏币充游戏点卡 -> 在线打强盗。这给我一种可以自力更生的幻觉，非常有成就感。实际上这也是这个游戏设计的巧妙之处——作为人民币玩家，你会有更好的游戏体验，而作为「免费」玩家，你同样会有非常棒的奋斗体验。
• 第二是我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实现了劳动分工。高级别的玩家时间是更贵的，他们可做的事情更多所以想在游戏世界赚钱也更容易，所以大部分高级玩家是不屑于直接去打强盗抢藏宝图的。而且不同的门派技能不一样，其他门派打强盗也没有我的小号那么快，效率低。因此我专职打强盗抢藏宝图拿来卖，实际上是提升了整个游戏世界的资源配置效率。这给我一种我存在于一个更大的整体的幻觉，非常有归属感。
• 第三是我终于不用在游戏世界里不停地为了升级而升级了。我觉得《梦幻西游》最棒的一个设置，就是每 10 级设为一个档，每个档都有自己可以独立完成的有趣任务，并不会因为级别低，就没有生存空间。这跟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懂的人懂。而玩《传奇》的时候，你就是要不停升级，打更强的怪，拿更好的装备，杀死更厉害的玩家，最终变成服务器第一。然后呢？没有然后了，无尽的空虚。而《梦幻西游》不是只给了一个赛道，而是提供了多种与升级无关的另类体验，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随便举几个例子哈：

• 比如我可以去酒馆问小二，哪里有强盗，然后去抢藏宝图。
• 比如我可以一个人去镖局，领一趟押镖的任务，然后一路跑着把货物送到指定地点。
• 比如我可以拿一把小铲子，跑到海滩上去挖牡蛎，然后兑换小龟点券，再回到长安城参加类似赌马的比赛。
• 比如我可以随便加入一个帮会，申请成为商人，拿着帮会的银票在整个世界里低买高卖帮商会赚钱，并且分得自己的佣金。
• 甚至比如我有段时间虽然级别不高技能不强，但因为特别认路，所以经常跟一个高级别玩家合作带队「捉鬼」，我负责找鬼他负责输出，我们会带一些其他级别低的玩家一起捉鬼得经验，我俩收他们费用合伙赚钱，哈哈哈。

总之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而且很多事情都和你的级别高低没有必然联系。这其实有一点理想社会的感觉——劳动分工没有高低贵贱，都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只要你认真努力，在哪里都可以发光发热。哈哈哈哈哈。

所以可以说是《梦幻西游》这个网游，让我确实提前体会到了，在游戏世界里一个人可以变得多么自由。直到……我真的快要走入社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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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自由

快要进入社会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点，其实我在梦幻西游里面并没有实现自给自足——《梦幻西游》里那个角色并不会自己完成所有的劳动并且赚钱换点卡，是我支付了自己的时间帮他赚到了游戏里的钱，然后他才能在游戏里继续存活下去。所以那些比我投入资金更多的人民币玩家，可以在更短的时间里享受到更多的游戏空间，本质上都是用现实世界的资源在为游戏世界里的角色充值。

退一步想，就非常恐怖了：

• 我作为一个自然人，假如也不过是一个游戏角色呢？
• 在我所处的这个现实世界之外，是否会存在一个更加真实的超现实世界呢？
• 里面会不会有一个更加真实的真实自然人，以人民币玩家的身份来为我这个角色充值呢？
• 稍微一想也就知道，没有。

所以我还在这巴巴地给游戏角色充值呢，但我作为游戏里的一个角色，却并没有人会为我充值，那我图啥呢？我想在现实里混得好一些，能靠谁呢？谁都靠不了，只能靠自己。可是我不光不靠自己努力，我还在败自己现实里的家去为游戏里的虚假角色搞事情，我这是在干嘛？这么一想，玩游戏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在那之后，我基本上就再也不玩网游了，偶尔玩一下单机游戏，目的也多是解谜（类似玩数独）或者了解背景故事（类似读小说）。感谢《梦幻西游》带给我如此真实却又明显有别于现实世界的游戏体验，让我在进入社会之前就理解了，游戏注定应该是一种消遣。

当然，现在我也明白，游戏未必是一种消遣，它也可以成为一项事业，只不过以我的个人能力应该是做不到的。另外，游戏是消遣，并不意味着玩游戏就是不对的，该休闲的时候还是要消遣，只要分清主次就可以了。

最大的收获并不在于我面对游戏的态度，而在于我开始像以前认真面对游戏那样，认真地面对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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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自由

镜头一转就到了现在。

既然我当时在玩《梦幻西游》那种自由度并不高的网游时，都能有那么愉快的体验，为什么现在到处都是自由度更高的大作了，而我却觉得越玩越累呢？我回忆了一下最近玩的最累的游戏之一——孤岛惊魂系列，我主要玩了 3 和 5 这两部。

《孤岛惊魂3》给我的感觉是缺乏变化，而且设置的障碍都毫无必要，假得可笑。随便举两个例子：

• 说缺乏变化，是我前期努力耕耘勤奋作业，很快（大概 3 小时）就解锁了远程狙击枪，并且配备了消声器，接下来我就可以靠着一把枪无脑打通所有任务了，好无聊……关键是我并不是 FPS 高手啊，这游戏难度调到最高也没用，敌人的 AI 低到可怜，完全是打傻子。
• 说毫无必要，是我在升级主角技能点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技能居然是允许我一边加速跑一边给枪换子弹……Really? 那我升级之前，如果换子弹时突然加速跑，难道子弹就掉地上了？这是什么鬼逻辑啊，这不就是强行浪费玩家时间吗？

反正玩了一天半，这个游戏我就删了。接着我就打开了《孤岛惊魂5》。

一开始我还挺惊喜的：

• 首先，不是什么无脑恐怖分子了，而变成了邪教，并且不同的分支领袖所统领的教徒，还有不同的奇怪技能。
• 其次，枪械种类大大增加了，载具的数量也变多了，还可以开直升机，还可以穿上滑翔装飞来飞去，好自由的感觉。
• 最后，角色的基础技能基本上不太需要升级了，都是默认标配，比如边加速冲击边给枪换子弹啥的……

结果，更惨。我发现买游戏的时候，Ubisoft 直接送了我一把狙击枪，我稍微攒点钱配了一个消声器，就再次「一招鲜吃遍天」了……好无语啊，这游戏过了这么多代了，敌人 AI 还是如同弱智一般，我隔一条街发射火箭筒把邪教据点都端了，对面商场里的坏蛋们还在笑眯眯地发呆……

而且《孤岛惊魂5》这个所谓的开放世界设定，对我完成主线任务的干扰非常大。本来我正开开心心地开着车，载着我的任务 NPC 一起前往目的地，突然，出事了：

• 要么，对面开来一辆 SUV，车里押着几个等待我拯救的民兵，我要跟人家交火。
• 要么，对面开来一辆卡车，车里装着邪教所需要的重要物资，我必须把这辆车炸毁。
• 要么，对面开来一排越野车，原来是邪教的侦察小分队，我必须将敌方全歼。
• 要么，对面干脆就是随机出现了一辆车，车里几个人开始冲我突突突，我必须应战。
• 除了这些路上的偶遇，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还会有无数让我分心的目标，比如各个敌军据点，比如各个脑袋上带感叹号的路人，比如引诱我去狩猎以便升级装备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比如各种比如……

我太累了，一共 10 公里的路，我开了两个小时都没到，这家伙比北京晚高峰的二环路还堵。我开始琢磨我为什么要玩这样的游戏，我到底是图啥？一生气删除了这个游戏之后，我开始琢磨：这个游戏里面到底是什么设置，让我觉得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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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如人生

都说人生如戏，其实还是不太一样的，不管是拍戏还是玩游戏搞错了都能重来，人生是不能重来的。但反过来也一样，「戏如人生」这个说法也不太对。

• 比如说拍戏吧。我们经常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一些例子，非常荒诞，觉得写小说都不能这么写。因为写小说都要符合某种虚构的逻辑，而现实生活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 比如说打游戏。你正在做一个主线任务，突然领导过来给你安排一个更紧急的任务，接着你的同事又把他的任务也推给了你，而你的合作者说他今天不加班了，客户说你的方案又需要改，这个时候你的主线任务还做不做？操他妈的，做不做？？？

我终于明白了，这种自由度极高的所谓开放世界游戏，最惹怒我的点就在这儿——你他妈能不能让我踏踏实实地把主线任务做完？我就想简简单单的做一个任务，哪怕这个任务很困难，你就让我安心把它做完，行不行？

在《游戏改变世界》这本书里说过，游戏比现实世界更让人有安全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游戏里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可以完成的，或者说游戏任务是有可预测性的。而开放世界设定的游戏完全颠覆了这一点——它并不是把任务变得难到无法完成，而是不停插各种细枝末节的狗屁小任务来干扰你完成主线任务。

噢，对了。它觉得这个不是干扰，它觉得这是自由度，这是可选择的空间，这是像现实世界一样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可赶紧滚蛋吧，我要是真想体验那种充满了被打断的挫折感和被分心的焦虑感的经历，那我直接去上班不好吗？我干嘛要在家玩游戏啊，玩游戏还不发工资！

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可去 tmd 开放世界设定吧。于是我打开搜索引擎，搜了一下「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有哪些」，我准备把这些游戏全部拉入我的黑名单。当然，这不是这些游戏的错，很可能是我的错，我跟这些游戏八字不合。年轻时候的我可能还会充满恶意地想，喜欢在这种开放世界里探索的玩家，会不会是现实世界太空虚了？会不会是闲得蛋疼所以要故意找不痛快？会不会是明明玩得也很累但强行装逼说好爽？但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没必要管别人为什么喜欢，只要明白自己不喜欢就对了。为什么自己不喜欢？肯定就是八字不合。

果然，我搜到了一篇知乎上的问答，得票数最高的答案里罗列了几十个被广泛推荐的「开放世界设定」的游戏。我扫了一下，心里顿时充满了安全感：

• 这些游戏里，有的是我玩了一下就觉得我根本不喜欢的，比如《饥荒》《我的世界》。
• 有的是我玩了玩，觉得太大太累，所以不想玩的，比如《辐射》《巫师3》《上古卷轴》。
• 有的是我觉得太自由太浮躁，浪费感情，所以经常想要打开，但每次都坚持不久的，比如《黑手党2》《GTA》。
• 有的是我觉得太缺乏变化，没必要在里面浪费时间的，比如《合金装备V》《孤岛惊魂》系列。

当然，我相信上面这些有的游戏如果在线跟别的玩家一起合作去玩，一定会有别样的乐趣。但问题是，我本来就不喜欢跟别人合作玩游戏，我就是来玩单机游戏的。我都花钱了，我不能只玩一些自己爱玩的游戏吗？可以的，对吧。

突然间，我发现……在我看来，还是《寂静岭》系列最好玩……

永远不散的浓浓迷雾，莫名其妙被切断的公路，公寓长长的走廊两边，所有的房门都打不开，阴影越来越近，你必须直面自己内心最大的恐惧，才有可能逃出生天——这就是人生啊！

但与人生不同，这个游戏是确定可以通关的，而且没有支线任务哦，专心做好自己就 OK 了，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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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

所以，开放世界+沙盒游戏，还是说再见吧，不适合我。

当然了，也不绝对。

• 像《虐杀原形》这样的游戏，虽然也是开放世界，但它的支线任务并不「抢眼」，我是可以直接忽略掉的，那我就可以接着玩咯。
• 像《刺客信条》系列，支线任务也非常多非常繁琐，但我就当在巴黎旅游了，没事干爬爬已经烧毁的巴黎圣母院，心里也是美滋滋。

找到适合自己的东东，真是人生的必修课呀。希望大家也能玩游戏玩得开心，不要被游戏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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