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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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大家在评论里纷纷痛斥自己小时候捅电源插座的经历,我想起来一件事……
当时刚流行楼房,我们家沾我妈的光,住进了她单位分的宿舍楼。
但我妈的一个要好的同事还住在旁边的一排平房里,我妈就会带不到 10 岁的我去玩。
其实就是她们在屋子里聊天,我在平房外面的院子里找虫子。
找虫子是我们当年的主要游戏之一,就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翻砖头。
要找那种看起来很久没被动过的,甚至和土地融为一体的破碎砖块,
快速抠住砖块的边缘,一下用力翻起来,就能看到大把大把的奇形怪状的虫子。
最常见的是潮虫,灰灰的背壳下面对称着长了两排透明的腿,但爬得非常慢,
一受惊,它就会缩成一个球,所以又叫西瓜虫,现在我知道它的学名是鼠妇。
我最怕看到的,但也挺常见的,是一种我们叫土鳖的虫子。
土鳖就像是大了好几圈的潮虫,黑黑的圆盖下面很多条黑黑的节肢腿,
我一直没数清它有多少条腿,因为它爬得非常快,让我觉得又刺激又恐怖。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非常害怕蟑螂。
不过北方的蟑螂都很小,瘦长的,而且是相对正常的黄色,
跟黑灰色圆滚滚的霸气土鳖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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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有各种迷信,比如狐狸大仙、刺猬大仙、黄大仙,但没听说过拜虫子的。
可是我们那儿流传着土鳖精的传说:绝对不能在自己家里弄死土鳖,不然会被报复。
说土鳖有大有小,小的一般是胳膊肘大小,但大的能到膝盖那么大,再大就成精了。
成精的土鳖会保护那一窝一窝的小土鳖,如果你踩死一只,它们就会晚上来找你。
一起玩的一个小伙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主角好像是个剃头的,理发店里发现一窝土鳖,影响生意,
他就拎了一壶开水,直接全给烫死了,烫得它们张牙舞爪,缩成一团。
晚上,土鳖精就带着队伍来了,从理发店角落里堆着的头发里,
张牙舞爪、悄无声息地爬出来,一片一片像潮水一样铺满了地板。
第二天又有人去理发,发现剃头匠已经死了,整个人缩成一团,
浑身都是青灰色的,跟土鳖背上的壳的颜色一样。
虽然大家都嘴上说不信,但心里都是害怕的,所以从来没人踩土鳖。
但我不小心踩死过土鳖。
有次一翻砖头,居然翻出来好几只蝎子,大家都吓了一跳,
我也往外一跳,脚正好落在一只慌不择路的土鳖身上,
其实我也不确定踩死它没,因为地是软的,它整只被踩得陷进去了。
好在其他小朋友没有发现,我就赶紧又跳了一步,躲开了「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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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妈又带我去平房里的同事家玩。
她们又在客厅里继续聊天,我觉得无聊,就找点自己的事做。
客厅里有一窝刚长大的蚕宝宝,从细小的黑色,变成了肥大的白色。
我一直很讨厌这东西,长得很奇怪——
黑色的形状像麦丽素一样的头,
后面连着软乎乎像麦芽糖一样的身子,
身子偏偏还是粉白色,就跟洒了一层酸梅糖粉一样。
蚕宝宝全身的部件都看着像好吃的零食,但它蠕动的样子偏偏和旱厕里的蛆一样,
看到它,我就又想要吃零食,又想起恶臭的屎,
这两个意象叠加,不由得让人恶心想吐。
我觉得出不上气,就想换个地方待着。
但因为之前的「土鳖事件」,让我不敢一个人去翻砖头,
所以我就没出院子,而是开始在平房里「探索」。
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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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一排有三间屋子,最东边的是聊天的客厅,蚕宝宝也在那屋桌子上。
中间的一间是卧室,同事他们一家四口就住在里面。
其实他家人不太爱干净,身上还行,
但卧室从门口就能闻到汗烘烘的味道,我从来没进去过。
最西边的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平时也没人进去。
卫生间和厨房都在北边的院子里,南边就是我们时常翻砖头的一片荒地。
排除法下来,我就决定去最西边那间没人在的屋子里「探险」了。
探险的结果让我大失所望,原来就是一间杂物房。
房子里不脏,也不乱,啥好玩的也没有,跟客厅的区别就是地板更旧。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排平房应该是整体盖在一排地窖上面。
平房在地面之上只有一层,但院子里有向下的通道可以到下面的地窖里。
地窖和一楼中间,用一排木条拼成的木地板隔开——
「楼上」住人,「楼下」囤菜,估计是这么个设计,
又简单,又能增加空间。
因为平房的年代久了,用来做地板的木条磨损,拼接处就会出现很多空隙。
客厅的木条地板估计是翻新过,走在上面只是呀呀响。
杂物间的木条地板明显更老旧一些,踩上去会有缓慢的回弹,
木条从形变当中恢复过来时,会跟两头的铁钉发生摩擦,
发出「吱——咯咯咯」的声音,仿佛是有老鼠咬死了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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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午后的平房采光不好,昏暗的光线中飘荡着一些灰尘颗粒。
我明白这声音是怎么来的之后,庆幸没有其他人看到我的窘态。
出于赌气,我就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那个缝隙最大的地方。
按心理学的观点,这可能是一种自毁倾向——
个体通过故意冒险,以证明自己的勇敢。
不过坐下来之后,我就有了收获:
在视角降低之后,我发现桌子下面的墙面上,有一把黄澄澄的金属叉子。
我只见过亮闪闪的银色勺子,没见过同样亮闪闪的金色叉子,就想拿起来玩。
伸手去够,手还在半空中,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把我弹开了。
脑袋里就听见嗡地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崩塌的空气墙砸中,
啪地一下,我就反向趴在地上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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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我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把很漂亮的黄澄澄的金属叉子,其实是墙上的一个电源插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插座裸露着没装外壳,而且通了电……
我命比较大,没来得及摸到电门,就被弹开了,所以也没有持续触电的危险。
但我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体动不了所以也发不出声音,
只能木木地趴着,好在呼吸是正常的。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我是持续触电,或者被电击之后呼吸麻痹了,
可能当年我就死了,我妈不知道会在多久之后,才发现我已经冰冷或者焦黑的尸体。
估计得再过几小时吧,她们一般聊天要到晚上做饭前。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木地板上的一条很宽的缝隙。
没错,就是我一开始故意坐在上面的那条缝隙,很宽,
比钥匙厚度还宽,说不定有人把钥匙掉进去过。
这下面是什么呢?
小时候的我还不明白地窖是什么,只知道下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一小会儿,盯黑处盯久了,我好像隐约能看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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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身体动不了的时候,似乎思维会变得特别快。
又或者是因为身体动不了,所以时间过得特别慢,显着胡思乱想变多了。
趴了也不知道多久,电击导致我有点晕,可能也就过了半分钟吧,不确定。
眼睛适应了暗视觉之后,我就隐约看到木地板下面黑黢黢的空间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小时候,还没看过什么僵尸片,那时比较火的是各种敌特电影。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圣保罗医院之谜》,
女主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死于一所精神病院,
死因是被活活吓死的……
电影里有一段非常恐怖,是主角在太平间也就是停尸房里找线索还是干什么吧,
背后的那张床上,坐起来一具尸体,披着白色床单,悄无声息……
我妈是医院的,所以周围一起玩的小孩也都是医院职工的孩子。
平时我们爱聊的,也就是敢不敢晚上十二点去医院的太平间里看看。
我当时就满脑子都是那张白色的床单,认定了这排平房的木地板下面,
就是医院的太平间。
我好像隐约看到有人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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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力太丰富不是好事,如果联想能力还强就更完蛋了。
只有坐起来的尸体,其实也还好,毕竟尸体又不能倒爬着天花板到我这一层来。
但好死不死,我想起了土鳖,担心这是不是土鳖精要报复我。
于是,模糊的视野里,白色的床单开始滑落了,
停尸房的床上躺着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只被踩扁的真人大小的土鳖……
土鳖是黑灰色的,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到,
所以,身体没法动弹的我,根本不知道那只死而复生的土鳖,
现在已经沿着墙壁爬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它已经倒着攀在了木地板的另一面,已经和我脸对脸了?
我几乎已经听到,土鳖硬硬的节肢腿扫过地板背面的木刺时,发出的嘚嘚声了。
像真人那么大的土鳖,它腿上的刚毛会有多长……
平时把天牛这样的虫子抓在手里时,都会觉得它腿上的刚毛很划手,
那像人那么大的土鳖,疯狂地从我脸上碾过去的时候,
我是不是整个就毁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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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怕,拼了命想大喊,呼吸都费劲了。
「呃——」地一声,我终于把气吸进来了,
身体也一下恢复了功能,猛地一下就坐起了身。
眼睛还有点花,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爬起来就往屋外跑。
木地板在我身后,仍旧不紧不慢地发出「吱——咯咯咯」的声音,
老鼠、母鸡、尸体、潮虫、天牛、土鳖,
我脑子里不知被谁灌进了这些恶心怪异的画面。
以前只觉得妈妈的同事家很小,今天却觉得平房里这条连通三间屋子的走廊真长。
终于,我冲进了客厅,把仍然在聊天的妈妈和她同事吓了一跳。
我喘着气,本来想大声哭喊求助,看她们被吓到了,自己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怎么啦?」工作中见惯了血肉模糊,我妈在生活中总是处变不惊的,
她从朝向反射中恢复过来后,只是平淡地跟我打了个招呼,
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恐怖电影播放到了最后 5 分钟,
马上就要出字幕了,主角已经成功逃脱了,连最终反转为续集做铺垫的桥段都没有了,
只剩下「及时」赶到的警方正在热心询问当事人并做着毫无意义的笔录。
我没回答,我妈也习惯了我的一惊一乍,又扭头继续和同事聊天了。
低头看了一眼在桑叶上正在蠕动的蚕宝宝,我突然觉得它们也没有那么恶心了。
活着真好,还能吐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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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好些人,都有差点死掉的经历,有掉河里命大自己摸上来的,有石头不牢固一脚踏空掉水里被爸爸及时拽住的,有游泳差点淹死的。生命脆弱。
“绝对不能在自己家里弄死土鳖,不然会被报复”,在我家乡也有类似的说法,说是如果家里出现蛇,要赶出去,但是绝对不能打死。
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些恐怖画面是人类天生共通的还是后天被灌输的,因为大人怕这个,所以无意识的给孩子教育了人类就应该怕长这样子的鬼怪。如果是后者的话,合理的童年教育可以不可以塑造一个从根本上不怕鬼的人
怕「鬼」是后天的,但恐惧本身是先天的本能。或者说人必然会对未知感到恐惧,只不过应该对什么形态的未知感到恐惧,有相当一部分是后天习得的。
想到一件事,我小时候看怪力乱神啥的基本都没啥影响,但是有一次被我表弟拉着看《猛鬼街》,那个鬼的设定是可以梦里杀人,看完连着好几天晚上连着做噩梦……反复几次之后,终于有一天可以控制梦里的自己像主角在电影最后一样,说这就是个梦,然后消灭了恶鬼。后来再也不看恐怖电影了,真就不知道哪一部哪个点能吓到你🥲
这让我想起神探夏洛克里夏洛克被华生老婆开枪打中的那一瞬间,人脑在短暂时间内高速运转以至于能短时间做出远超平时的思考,瞬间在短短几秒内插入了好几分钟的电影画面,如果人能通过修炼锻炼出这种可控的短暂‘超人’时刻,那真是可以运用到好多地方
「想象力太丰富不是好事,如果联想能力还强就更完蛋了。」哈哈哈我小时候也这样
记得6岁那年的春节,爸妈跟我说“你已经长大一岁了,要学会自己去睡觉了。小蜜蜂(一个小伙伴,爸爸同事的孩子)多厉害,人家三四岁开始就自己睡觉了。
除夕之夜,我一个人伴着惶恐不安的情绪在自己床上睡觉。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各种鬼涌入脑海,非常害怕,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跑向爸妈的房间。边拍门边带着哭腔大喊:“爸爸!妈妈!开门! 爸爸!妈妈!开门!”
“怎么啦?等一下”
「这门怎么一直没开呢?」我害怕急了,眼前浮现一大批僵尸、鬼混、人蛇 张牙舞爪地向我追来,如果爸妈再不开,我就要被追上了。于是,我拍打喊叫得更用力了。大概过了10秒钟,门终于打开了。我扑向开门的爸爸,紧紧抱着,终于在慌张的心跳中,恢复了安全感。
哈哈,说不定爸爸也做梦,梦到有鬼怪在砸门哈哈哈哈,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