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如何看待特朗普的美军病毒?

by @秦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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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看图:

在同期的记者会上,西方记者质问特朗普,把新冠病毒称为 Chinese Virus 是不是会恶化华裔美国人的处境,导致更多种族歧视。特朗普回答说不会的,美国华人也应该相信病毒是中国来的,因为这就是事实。「我不是以为病毒是中国来的,我是知道病毒是中国来的,它就是中国来的病毒。」

特朗普还提了一句,说「我听到有人说病毒是美军传播的,只要我还是总统一天,我就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应该是回怼之前中国外交部发言人 赵立坚 公开说「病毒是美军带来的」(指军运会)。

既然如此,聊这个事的时候就要应景地使用「美军病毒」这一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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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族歧视

特朗普的这个做法,是不是种族歧视呢?想不到这个问题居然也值得讨论……

有一部分脑残华人,觉得特朗普 Chinese Virus 的说法不涉嫌歧视,甚至帮着特朗普找例子来论证。

比如最常见的论据就是「西班牙流感」。这个流感不是西班牙的,但因为一战时欧洲各国都媒体封锁,只有西班牙一个(前)大国在西南角的伊比利亚半岛偏安,所以疯狂报道,最后全欧洲都管这个病叫「西班牙流感」了。既然西班牙人都不觉得冤,华人也没必要太玻璃心。论证完毕。

其实我也提供一个例子:梅毒,荷兰人管它叫「西班牙病」,俄国人管它叫「波兰病」,波兰人管它叫「法国病」,法国人管它叫「意大利病」,意大利人又扔回去继续管它叫「法国病」,塔希提人(法属)管它叫「英国病」。那甚至可以这么洗:现在美国管新冠叫中国病毒,是说明美国没把中国人当外人,一起参与欧洲鄙视链接龙小游戏了,好事。

但这些论证都不堪一击,很多人不知道如何反驳,是因为脑子里没有对应的思维工具——事实判断,价值判断。以前发过文章,附上图。

具体到用新冠歧视华人这个事上,类比一下就懂了:

  • 比如说我阳痿,但我不在乎,我觉得因为社会上有人瞧不起阳痿就自卑的阳痿男,都是玻璃心。我心态好像还挺好的哈?
  • 但问题的重点不是我的心态,而是事实,我到底是不是阳痿?是。这就结了。

不要去价值判断领域里讨论「别人歧视华人,华人该不该敏感」,没意义。如人饮水,聊不出统一意见。就在事实判断领域里讨论「Chinese Virus 这种叫法是不是在没必要区别民族时强行区分了民族」,是,就是歧视,就是 discrimination,这个词的本意就是区别对待。

英国王室的男人秃顶都很严重,但谢顶是雄性激素导致的,和王不王室没关系。如果你管雄秃叫英国王室病,哪怕英国王室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歧视?当然是。

面对歧视,跟面对病毒是一样的逻辑——我肯定要提高自身免疫力,不让什么狗屁歧视真的伤到我。但免疫力再高面对大疫情也会失效,到了泥脖子白人盲流子满街提刀杀华人的时候,李小龙也打不过持枪 white trash 啊(实际上李小龙连不持枪的昆汀的特技演员都打不过)。所以哪怕我自身免疫力杠杠的,我也不愿意看到周围出现传染病,也不接受由上而下的系统性的种族歧视。

不接受歧视,那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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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议题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必须先知道,对方出了什么招,才有机会见招拆招。

特朗普反复强调 Chinese Virus 的套路,就跟之前说过的咪蒙的套路是一样的——设置议题。

  • 我说是中国病毒,你说不是,那你说说怎么就不是?你解释半天,我再污蔑你半天,来回吵半天,路人一看,哦,他们在聊「中国病毒」的事。看,舆论传播谁赢了?
  • 寒门能不能出贵子?不管能不能,你开头总要说一句,咪蒙说不能。咪蒙 的 tf/idf 就比 寒门 高得多,这就是类似 SEO 的套路。

特朗普收割的是一部分铁杆选民的民意,咪蒙固化的是核心粉丝,没区别的。但特朗普更麻烦,因为咪蒙避得开,美国避不开。不过知道了他是什么套路,回应措施就简单——不用去辩解病毒是不是中国的,没意义,甚至说只有反作用。措施就两个:

  • 要么,你改称其为美军病毒,或者美军化武。
  • 要么,你开一个自己的公号,苦心经营,终于有一天粉丝量比咪蒙 800W 还多,到时你来设置新的议题,让咪蒙为了热度被迫参与。

换句话说,在大众传媒领域从来如此,要么你更不要脸,要么你大到对方得盼着你给 ta 脸,否则无解。

可是现在选不了 B,因为 B 是长线,一带一路就是 B 的策略体系下的众多举措之一。眼下怎么办?只能选 A,只能对着叫「美军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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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病毒

有人可能觉得不合适了,病毒有可能来自中国,也有可能出自美国,但不论如何,不该叫 Chinese Virus(同时有中国病毒和华人病毒的意思)。同理,哪怕真是美国军队的运动员当初参加武汉的军运会时传播到了中国,似乎也不该叫美军病毒吧?

总不能因为别人不要脸,我们就也变得不要脸吧?——这是我之前的价值观,所以我懂你的顾虑。但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世界上不存在真理,只存在当时活着的人们心中以为的真理。当然,事后几十年几百年了,肯定会有明白人明白真正的真相,可那会儿我们已经死了。再说了,明白人永远是少数,就像现在知道西班牙流感并不是来自西班牙的流感的人,永远是少数。

我说一个真实故事你就懂了,可能你的三观就也会发生变化了。这个故事我在《豆腐脑到底该吃甜的还是咸的?》里也讲过,但这次将从另一个角度解析,看法会完全不同:

1953 年的冬天,同属常春藤联盟的达特茅斯大学 (D 大) 和普林斯顿大学 (P 大) 举行了一场橄榄球比赛。然而这场本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比赛,却演变成了一场暴力的闹剧。谁的责任?D 大的阿尔伯特·哈斯特尔福 (Albert Hastorf) 和 P 大的哈德利·坎特里尔 (Hadley Cantril) 这两位社会心理学者正好利用这场混战完成了一项有关选择性知觉的经典研究。

实验中研究者从两所大学各找了 160 多名学生来观看这场比赛的同一份录像资料,要求他们记录下是哪一方先挑起了争端以及两方各自的犯规次数。不出所料,双方都倾向于认为错在对方,而且认为对方的犯规次数更多。

  • D 大学生中,认为错在 D 大自己这一方的只有 36%,同时他们数出来的两队的平均犯规次数,分别为 D 大 4.3 次、P 大 4.4 次;
  • 而 P 大学生则只有 14% 的人认为错在自己 P 大这边,他们数出来的犯规次数为 D 大 9.8 次、P 大 4.2 次。

这说明社会信息的加工中,选择性知觉是普遍存在的。 除此以外,罗斯教授等人还进行了一系列相关研究,进一步提出了「敌意媒体效应」。他们发现,不论是总统竞选 (1980 年) 还是种族冲突 (1985 年),支持某一方的民众总是倾向于认为媒体在报道中刻意偏向了另外一方。而且他们还觉得本来持中立态度的人看过相应报道后,一定也倾向于支持对方的观点。

这个故事,最初是用来说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时,可能是因为各自的立场导致了各自对信息的筛选,于是产生了表面上基于事实实际上基于价值判断的分歧。但你再细看,有一处非常有趣的细节。

  • D 大学生中,36% 觉得错在自己;P 大学生中,只 14% 认为错在自己。所以 D 大的学生更愿意认错。
  • D 大学生认为,两队平均犯规次数分别为 D 大 4.3 次、P 大 4.4 次;P 大学生认为,两队平均犯规次数为 D 大 9.8 次、P 大 4.2 次。所以两边取平均,大家最终认为 D 大犯了更多规。

现在我们既不是 D 大也不是 P 大的而且想必也没看过那场比赛,而且哪怕比赛有录像,我们也不会花时间去看了,现在你看了上面的结果,有什么感觉?

你会不会像我当时一样,直观上觉得——是不是有可能确实是 D 大犯规更多?要不然为什么 D 大的学生更愿意认错,而且 P 大的学生果然挑出了 D 大的更多犯规呢?

好,不用纠结 D 大和 P 大了,来看看「中国病毒」和「美军病毒」吧。设想你是一个外星人,或者是几百年人后地球人,你了解到了现在这件事的一点边角料,发现——美国人管这个病叫中国病毒,中国人管这个病叫新冠病毒——你什么感觉?你会不会觉得,哦,这个病毒看来真的是中国来的。

摊手,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从今天起,美军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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